第三章 消失的声音

    “有人在家吗？快递签收！”

    快递员哐哐地捶着门，打断了李云峰的思绪。找了找自己的拖鞋，李云峰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前开了门。来人低低地压着帽檐，戴着厚实的黑口罩，根本看不清脸。如果不是外套上醒目的EMS标记，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快递员。

    “您的快递，请出示您的身份证签收一下。”快递员递过快递，熟练地掏出随身携带的中性笔。“什么快递，还需要看身份证，签字？”李云峰接过快递，看了看单子上的寄件人。

    “怎么又是老胡的快递？难道他连物证都整来了？”李云峰草草签了字，给对方看了自己的身份证，随口和对方说了声谢谢就关上了门。快递稍微有点厚度，捏起来感觉像是个大笔记本。李云峰迫不及待地撕开了快递，出乎他的意料，袋子里不是什么物证，也不是什么笔记本，而是一本档案簿。

    “老胡也是下大本钱了啊，连档案簿都整出来了。可是这个Mr.Hu写得也太别扭了吧，一点都不像他给我批改作业时候的认真劲儿。”

    李云峰实在没想到，老胡为了帮他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在公安局的侦察系统中，能够接触到最终归档后的档案的人少之又少，而恰好老胡和档案部门的负责人是大学时候的好友，用他俩的话说：俩人除了女朋友，其他啥都是一样的。这起案件当时影响不小，为了快速破案，南信公安机关上报了省公安厅，申请了紧急调令，将多个市级公安系统的办案精英们聚到一起。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否则这份儿档案也不会现在还归置在悬案的分类中。

    李云峰仔仔细细地查看着档案。档案簿存放的时间不算太长，纸张上还残留着印刷的油墨味道。档案里记录了整个案件的绝大部分细节，刚开始看的时候李云峰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本档案里记载的内容与他之前查找到的部分案件内情，以及老胡发过来的笔录中的内容基本吻合。但同样，这本档案里依然没有被害人郑肖落户淳峪之前的内容。

    在李云峰看来，郑肖这个人就像影子一样，他的存在平淡到让人觉得可有可无，就像一箱子弹中的其中一颗一样，唯一被人记录下来的时候就是打中靶心时。他的人生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事迹可以记录，但偏偏就是他遭了毒手。只有在这种“击中靶心”的情况下人们才恍然记起来，原来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号人。

    李云峰愣了一下，档案在开头处记录的被害人信息时，只录入了三页，可是自己从老胡给的笔录，以及档案一开始的信息汇总中得到的信息是有四名被害人，也就是说有一名被害人的信息是黑的。“这还需要空出来吗？一家人的灭门惨案还会被害人信息不全吗？”李云峰马上返回去找这三页被害人的姓名——郑肖、张凤、郑海。“第四个被害人难道不是郑涛吗？”李云峰的眉头开始扎堆了。被害人录入信息缺失的可能性只有被害人信息不在档案中，再加上现在的这样的信息冲突状况，这个冲突只有一个解释：第四个被害人存在，但不是郑涛且根本无法辨认了，所以才导致了档案中的被害人信息空缺。如果一起凶杀案中，被害人连基本的认领特征都没有了，那就说明这起案件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人案了，很可能发生了更重口味的事情——毁尸。

    “老胡说的没错，确实很重口味。”

    他捏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夹在档案簿靠后的纸张里。李云峰顺着书缝，翻开了东西所在的那一页。光盘失去了纸的束缚，裸体朝着地面磕了上去。李云峰试图挽救，可无济于事，光盘最后还是掉在了地上，发出轻轻的咔哒声。李云峰突然呆住了，他出神地望着在地上滚动着的光盘，好像想起了什么。

    他有了不正常的感觉，每次他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上一次他这么感觉的时候，同宿舍的哥们儿因为在宿舍里抽烟被查房的宿管给逮个正着，罚了五百字的检讨。今天，刚刚光盘掉落的一瞬间，他又有了这种感觉。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吗？自己从床上起来接了老胡的电话，打开电脑下载了邮箱里的笔录和卷宗；对，还有卷宗没有看，自己的笔录也没有看完，第三个人的笔录和卷宗里的信息还得继续比对；然后自己接了快递，拿到了老胡寄过来的档案簿，对比之后发现了自己手上已持有信息的漏洞；最后光盘从档案簿里滑了出来，现在已经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有啥不对的呢，这些事情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除了光盘掉到地上听起来像个偶然事件以外，其他事情都再正常不过了。

    有点格外安静。

    对！太安静了。李云峰记得很清楚，上个月他在家里啃着自己刚到手的炸鸡外卖的时候，隔着三个门的住户要出门遛狗，走在楼道里的时候，连狗走了几步李云峰都听得一清二楚。在下楼梯时侯，他没听到狗的脚步声，所以推断住户可能是抱着狗下的楼。倒也不是李云峰太敏感或有什么偷听别人的恶趣味，只是这老小区的隔音实在是太差了，连防盗门都没安装的木门板，什么声音都隔不住。

    可今天实在是太安静了，又或许说，有些该出现的东西没有出现，虽然他也一时间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能和这个光盘一样呢？从书页里滑落的光盘会怎么样？会像刚才一样，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向地面撞过去，磕在地砖上，弄出点声响，然后滴溜溜地滚走，这才对嘛。可有些东西不对劲了，有些事情没有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就像从刚才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安静”一样。

    今天的安静有点没有道理，李云峰总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点什么声音的，一点让所有事情听起来都很合理的声音。比如：把笔帽扣在笔上的咔哒声，把笔滑进口袋里的呲溜声，转身时衣服摩擦的嚓嚓声，人走在走廊里的嘎嗒声，最后走下楼梯、鞋底撵在地面上的剌剌声。

    李云峰浑身一紧，鸡皮疙瘩瞬间起了满身，猛地转身看向了门上的猫眼。

    “快递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