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孝子
平淡到寡味的生活继续着，半个月后邓红兵接受了社区居委会的表扬信和绶带以及证书。 他不辞劳苦、没日夜的照顾着卧病在床，大小便失禁的老父亲，这样的孝顺行为感天动地，也感动了社区里的每一个人。 他们一并推举了邓红兵为市中区的先进劳动范，一时间他成了举着锦旗和各位领导在电视机里合照、被媒体采访的“名人”。 邓红兵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辉煌的年代，在厂子里指点江山的时候。 他本来是机床八厂的高级技术工，可是，三年前被本该报废的机床压断左手后，就彻底的成了没有用的人。 厂子的效益越来越不好，上头看在邓红兵是老员工，为机床八厂出了不少力的份上，就派他去看了大门。 可是微薄的工资于他，别说是生活，连他常抽的荷花都买不了几次。 而40岁至今仍是单身，不是身体有毛病，就是穷到天荒地老，这两点邓红兵恰巧也全都占了。 还有他付出一辈子青春的机床事业，留给他的只有厂子闭口不谈的违规错误。 邓红兵想着想着，手上不自觉的用了些力气，邓老头瘦的已经凹陷的脸颊被摁出了一个深窝。 “对不住啊，爹，儿子再给您擦一擦。” “我跟您说，一楼的那些住户，要通化粪池，居委会通知说您捡来的废品，都要清理掉。” 只听到，邓红兵的话音刚落下，床下痰盂里又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您生气了，别担心，儿子不会让他们拉走您那些宝贝的，爹，您安心。” “您又睡着了，多休息好，身体恢复的快。”他看着闭着眼睛休息的邓老头说。 因为邓红兵一直僵持着不肯收拾那些堆放在墙角的废品垃圾，社区居委会只能让张姐再一次找到他谈一谈。 10号楼院门前，已经等了将近20分钟的张姐穿着羽绒服戴着棉帽子，脚下踢哒踢哒的冻着。 她嘴里嘟嘟囔囔的时而向西头张望着，却仍是不见邓红兵的身影出现：“这人太轴了，化粪池修好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又不用他花钱，唉，看来这人抠起来，连免费的他都觉得肯定要占他什么便宜。” “张姐，你说的是谁？”邓红兵的声音忽然从张姐的背后响起。 她被吓得三魂七魄差点全掉了：“啊！啊！” “你，你干什么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吓死我了！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邓红兵举起右手提着的豆浆和油条，在张姐眼前晃了晃以后，准备往院子里走。 张姐见此，紧走了两步跟上说道：“小邓，你抓紧时间把你父亲那些废品收拾出来，工人才能干活。” 邓红兵直愣愣的问道：“什么工人？” 张姐回答道：“疏通化粪池的工人。” “为什么通化粪池？”邓红兵又问道。 张姐的耐心也算是好的，毕竟对于她这样一个更年期的中年妇女来说，能忍住不发火，是她对邓红兵最后的面子。 “你们10号楼，一层住户家的厕所已经堵的没法使用，当然要找人疏通化粪池，看看是不是垃圾太多影响了使用。”张姐深呼了一口气，堆起笑脸解释着。 邓红兵点点头，就没再说什么，又是自顾自的往家走了。 张姐叹了口气，小声的自语道：“唉，也是个可怜人啊。” 大雪开始纷飞起来，街上的人很少，有的也是一些老住户，带着满脸的笑容提着好几个袋子年货往回家走着。 年关将近，这些老式居民楼里的租客早早的赶着每年火热的春运回乡，只为一年一次的大团圆。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轰鸣的声音在楼下响起，邓红兵从客厅的沙发里坐起来，看向紧关着门的里屋，邓老头听不见，不会被吵醒。 他穿好衣服，打开门正要下楼去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正好与对面西户303室住的女人打了个照面。 这女人叫李答，今年33岁，是个作家。 她和当警察的丈夫刘卿，还有父母住在一起，两人一直没有要孩子。 他们和邓家一样，是10号楼仅剩下的另一户老住户，也是打从她祖父那一辈就住在这里了。 去年，李答的父母在青岛的海边买了套海景房，就在那里养老，把房子过户给了女儿，不再打扰两个年轻人的生活。 “邓大哥，早啊。”李答这人性格非常外向，虽然她总是宅在家里写小说，但是却从来不社恐。 邓红兵对她的印象很好，而且平时白天他不来的时候，都是李答帮忙照顾着邓老头。 “早，小答，你的小说写的咋样了？”邓红兵找不到其他的话题，只能问这个。 李答笑着说道：“刚刚写到一半，高潮部分，哈哈哈。” 邓红兵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真厉害，咱们这楼上，就你最有出息，是山东大学的高材生。” “现在还是著名作家。” 李答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道：“邓大哥，你过誉了，哈哈哈。” “啊对了，楼下西头现在开始通化粪池了，邓大爷的物品怎么办。” 邓红兵顿了顿，说道：“我去看看，谢谢你小答。” 李答摆了摆手，示意没关系，就准备转头回家，这才想起来手里还提着准备倒的厨余垃圾，她拍了一下脑门，笑了笑也往楼下走去。 原来一大早突突突的轰鸣声，是抽水泵连接发电机的声音，邓红兵站在一旁盯着那两个干活的工人，一言不发。 一楼西户的卢大伟心情格外愉悦，他敲开中户的门，是上五年级的范小超开的门，他问道：“卢大爷？啥事儿？” 卢大伟问道：“你爷爷和你奶奶呢？” 范小超回答道：“他们去买年货了。” 卢大伟想了想说道：“行吧，你去写作业吧，没事儿了。” 他本想叫着那对老夫妻也出来看看通化粪池的，既然都不在家，那他就自己走出了楼道。 没想到，他迎面就碰上了一动不动的邓红兵盯着已经空无一物的墙角。 卢大伟轻笑了一下，却没有多做停留，他嫌他态度冷淡且不好说话。 不过现在正好，反正都给他处理了，他摇着脑袋朝院子走去，也算是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