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一：第一周|切入点

    1.

    “第二名啊......”

    发出了这样的感叹之后，黄涯摘下了耳机，关闭了游戏，伸了伸懒腰。他本以为自己不会那么早就对游戏脱敏，但很显然，他错了。

    黄涯走出了房间，却不知道该干什么。无事可做的时候，人总喜欢来回踱步，黄涯在厨房与客厅之间绕着圈，他的思绪也开始缓慢地跳跃起来。首先出现的是昨天查分数的事情：自己考了603分，却因先前的保守选择而只能去580分级别的学校。这是优秀与顶尖的差别，他虽然不认为自己能在顶尖中做到顶尖，但他有自信能够在顶尖中做到中等，那也比优秀中的顶峰好一些，还不那么费力——不到一天的时间，类似的思绪就已在黄涯的脑海中出现了数次，但也许是真的感到不甘，他并没有刻意遏制这些思绪，而是任其发散。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志向，他曾经想当一名发明家，后来又转化为了更现实的科学家，他一直很重视高中的选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离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但模拟考的失常发挥，让他的选择趋于保守，堵死了通向顶尖高中的道路，也使自己的梦想变得异常飘渺。有些遥远，但仿佛已经可预见的未来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他渴望创造事物、解决难题，并不想天天面对重复的工作。不过，黄涯也知道选择提前批是自己的决定，但是他不清楚，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是否还会做保守的选择。

    还是读读书吧，黄涯这样想到。有时还是拓展自己的知识比较重要（但这种书真的算吗？）。最近读的《封神》虽然已经到了中后期，但还有不少精彩的内容。

    简单地吃过午饭后，黄涯又稍稍读了一会儿，正好读完诛仙阵的内容。看了看表，此时正好中午十二点半，他走出了位于五楼的家，打算出去骑骑车。盛夏的正午并不适合骑行，黄涯选择这个时间主要是为了祛除身上空调带来的寒气。

    一楼信箱旁，两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人正在“处理”刚刚送到黄涯家信箱里的报纸。听到黄涯五步一跳的下楼声后，他们迅速躲进了单元楼出口与东侧灌木丛形成的角落里。黄涯出了楼，就向西侧的停车棚走去，再骑车从西门离开。

    黄涯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后，两人又站到了信箱旁。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比女的高大约半个头，都穿黑鞋、着黑裤、披黑衣、戴黑帽，脸上还配着黑墨镜与黑口罩。这般装束在七月的正午几位显眼，而且很容易让人往不好的方向联想，但此时，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因为——

    “现在的科技真是方便啊，”男人对女人说：“以前干这种事要用好多时间来踩点，现在看一晚上监控就能知道目标和这个小区的信息，也不用担心撞人跟前没地方躲。”女人听了，轻笑一声接过话：“得亏你是跟我搭档，还遇到这三个要看报纸的，需要出外勤。不然，我要是和我同事一样在敲电脑，你就要和你那帮人一起训练了。”“是是是，我是护卫，所以你说的都对。”男人回道：“不过，过几天我就是这批孩子们的教官，不用再当你的护卫，你到时候就好好当你的文员吧！哈哈！”“先别得意，”女人微笑着回应：“我昨天刚接到当这批孩子教师的任命，你以为你逃的掉？”男人惊讶地看了看她，随后板着脸说：“他大半个小时后就会回来，上楼的时候会拿报纸，赶紧干活吧。”“呵呵”这样笑了两声后，女人拿起了报纸，盯着扉页的红字标题，用手示意可以开始。男人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诵读事先准备好的文本。接着报纸上的墨迹重新排布，变成了男人所读的内容。改完了标题，又改第二页。十五分钟后，他们完成了修改，离开了这个小区。

    下一个目标的报纸三点钟到，他们决定先去她家附近停车休息一会。

    “明光剑不见了，好像宗教的神象也没了，我们为什么还要找这些学生？”启动汽车时，男人问道。“可能是命令还没有下来吧。但我觉得这些学生比我们更能够适应这种变化的局势，而且其他的派系都在干类似的事情，我们也没有道理停下来。何况......”“你觉得剑很快又会回来？”“是啊——根据那个人的记述，应当是这样的。”“可他叛变了啊......算了，这些都太复杂了，没什么根据什么也想不出来，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愿有人帮我们选好了该走的路。”“不说这些了，”男人将话题转移开：“为什么我们要穿这种衣服？太显眼了吧。”“不能只有我们给孩子讲故事，也让他们发挥一下想象力嘛。”女人坏笑着回应道。

    当然，对于黄涯来说，事情就简单多了。骑了半个小时的车后，他从信箱里拿出了那份报纸，随后怀揣着心中对于空调的美好期望，冲向自己在五楼的家。

    擦干了头上的汗，黄涯看起了报纸。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红色标题——《横断岛雪龙峰顶发现全新元素》，接着是副标题《冲米鹅髪均表示将派出科考队进行探测》。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一般来说，这种标题都是用来报道政冶事件的。

    但无论如何，这实在是一个惊人的消息，而且如此真切地出现在一家有些名气的报纸上，令黄涯的大脑一时没有意识到这则消息有什么问题。在看完了这则报道后，他就又一次进入了《封神》的世界。

    至于横断岛，它是在841年的一场海底地震中突然出现的。位于旧东兰与智力之间，太平洋板块的边缘，面积约为四分之三个霓虹，最高峰雪龙峰近乎位于其正中央，其海拔高达五千米，终年积雪覆盖。关于它的成因则一直是众说纷纭，在板块的生长界生出了一个巨大的岛屿，这给板块学说带来了持续的冲击，而目前比较流行的是陨石撞击说，新元素的发现似乎能验证这种说法。

    不过有些东西报纸上并没有，比如已经确认的，这颗新元素陨石的形状是一把剑的剑柄。

    2.

    一名少女蹲在地上画着图样。

    这是一颗行星，它属于一颗恒星。这里的大气主要成分为氢氧，这一带的温度是零下15度到零上50度，这里一年365天，这里一天24小时，但这里没有黄涯，没有黑衣人，只有这名少女。

    这是另外一颗行星，与黄涯他们所在的那颗距离极其遥远，但又非常相似，只是缺少了生命的存在。

    少女在荒漠中画着图样，她虽然已在这里住了很久，但她只是这里的过客。

    洁白的手臂上的纤细的手指不断地给白色的沙石施加新的形象。

    这样的工作重复了四百余次才停止，但洁白的额头和脊背上并没有留下汗的痕迹。

    甚至连呼吸声都是如此的轻微且均匀，配合着她的动作，给人以一种强烈的不可侵犯的庄严感。

    当她站起身来时，不知是否是错觉，这位身着纯黑短袖和宽松运动裤的女性的皮肤从童话般的白变为了黄里透白的、显得平常、健康而又美丽的颜色。然而，这高挑身躯的庄严感丝毫没有减退——她那修长的纤细的手指上没有沾上一丝尘土。

    风静静地吹来，吹动了她乌黑的发梢，吹动了地上的沙石。

    她的面孔平静而美丽，充满柔和色彩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前方，如同迎接远道而来的旧友。渐渐地，她面前的一个图案上出现了一条光彩夺目的缝隙，其中走出了一个人，他有着高大的身材、褴褛的衣衫和坚定的双眼只不过眼中隐隐流露出痛苦。很快出现了第二个人，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没过多久，便有近五百个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完全不同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各自站在相应的图案上。

    一个矮胖的男人开口了：“神赐予你们乞神的权力，”，一个矮胖的女人接下了话：“不是要你们挥霍主的时间。”随后是一个壮实的男人：“人类的需求，任何一位神祗都能轻松实现”，紧接着是一个高挑艳丽的女性：“你实在是太过于自大、太过于亵渎了。”“不过是人类的呼唤，不需要打扰所有的神明！”最后是一个小女孩做出了总结。

    风越来越大，少女的长发在腰际飘动。

    “看来你们很喜欢我准备的礼物，”她回话了：“神也喜欢吸敌人流放地的空气啊。不过你们不必要如此装聋作哑，你们的头应该很疼吧，要我帮你们治一治吗？”

    她所面对的近五百人流露出敌意，不过这也正常，因为他们是被剧烈的疼痛逼出来的。她在地上画的图样，是神留下来给人们的与神交流的渠道，但这个渠道就如同一座城堡中的一个固定电话，只需要稍走几步，就可以全部忽视。这些神偶尔会去看一看这部固话，心情好就降灾，心情不好就给乞神者一点反应，以观察他们为乐。然而，为了区分数量众多的神，他们直接用自己大脑的特征信息作为图样。少女去除了图样的信息传递功能，将这些图样与他们的大脑联系起来。无风时还好，一旦起了风，沙石对图样的摩梭会给他们的神经带来巨大的刺激，风越大，越痛苦。

    但无论多么痛苦，眼前的事实都必须从容面对。于是，最先出现的那个神开口了：“一百多年过去了，你却落到在流放地扎小人的地步。远浪骑士，你还对得起你这个名字吗？”

    远处，璀璨而空旷的星空仿佛出现了一丝异动。

    被称为远浪骑士的女性并没有什么神情上的变化。她用一只手抓住头发中部，头发便干脆地断裂，从及腰的长度变为恰好及肩。她将被剪下的头发拿到胸前，两手握住头发两端使它水平绷直，那束头发随即发出一道淡红的光，光芒散去后，留下了一柄短槊。

    锋刃长0.75米，柄长1.75米，没有槊纂。柄刃一体，柄细而刃薄。八分之一的刃长作为柄与刃的过渡，剩余八分之七的锋刃的截面呈六边形。白雪一般的色彩覆盖了整柄槊，就如同雪白肌肤上笼着的轻纱，使人联想起被隐藏的光华。

    那近五百名神互相帮对方解除了图样与身体的连接，他们知道此时逃离也不会有好下场，便向少女发问：“你是来向我们报仇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那奇形怪状的兵器已经在手上了，快杀了我们吧。那次偷袭是我们一定会做的事，我们不会对此感到忏悔的。还是说你想代替我们的位置？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快杀了我们吧，以证明你的能力。”这些神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们只是想让他们的主人意识到少女的实力有多强并出手消灭她，至少求得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哦，”少女回答道：“我是来给你们办葬礼的。我非常弱小，凭我的实力无法隆重地埋葬你们。但不要急，助兴的道具要来了。”

    神们知道助兴的道具是明光剑。如果用这把剑杀人再将其放回，少女绝不会被他们的主人认定为危险，那样的话他们就白死了。于是他们试图怂恿：“拿取助兴的道具费时且麻烦。我们已经活了很久了，不在意用什么样的方式死，但害怕浪费你的时间。你手上不正好有你的兵器吗？用它来杀死我们吧，我不知道你这个手下败将和那百无一用的兵器会在第几回合被我们消灭！”他们一边说着，一边调整着站位，形成了全体支援一人主攻的阵型。

    “不急。”少女如此回应。这时，有什么东西以极高的速度坠向地面。少女左手持槊，右手高举，正好轻轻接住——这正是明光剑。见此，那负责主攻的神立刻凭空取出一把鱼叉以极高的速度向少女刺去，鱼叉的尖端进行着仔细调校过的高频震动，可以迅速瓦解人体，鱼叉内还用力场储存了大量正反粒子，一旦刺击失败便玉石俱焚。与此同时，负责支援的神立即为他们创造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战斗走廊，并将其抽成真空以防止空气阻力浪拖慢主攻的速度。

    冲向少女、发动攻击，这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这一瞬间在主攻的眼里相当漫长。他害怕，他曾经偷袭过少女，却从未与少女正面交手过，他知道少女的实力远超自己，他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一切都依赖于那同归于尽的后手；他孤独，他是所有神中唯一一个主攻战斗的，因此每一次都只有他在前线拼杀，他的队友都在后方进行支援，这次也一样，他感到空气逐渐消失，他看到黑暗一层层地向地面降临，这条战斗走廊的确让他更快了，他也能受到战友支援的能量，可只有他在黑暗中面对强敌，其他的战友都沐浴在阳光与和风中；他疯狂，他不知道正在露出极大破绽的少女会如何反击，不过自己一定会炸死她，他不知道自己的队友会不会被余波伤害，但威力一定要越大越好，他不知道自己会有何下场，但一定要杀了她。越靠近少女，他的思绪就越统一：杀了她！杀了她!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她！少女会破碎，会消失，会......

    他的思绪停了下来，不过在此之前，他和他的鱼叉先停了下来。少女用剑轻轻挡了他，又用剑轻轻划破了走廊，他失去了所有的动量原地倒下，他的鱼叉也变成了一把普通的铁鱼叉。似乎是由于精神受到了较大的冲击，他蜷在地上，恢复了些人的神态，大口地喘着气。

    少女将剑指向前方，外面支援的神顿时浑身无力甚至无法移动。少女轻轻挥剑，剑刃上随即出现了火焰。透过火焰，少女宣告了葬礼的开始：“这颗星球就是我给你们准备的棺材，不过你们应该也知道，在恒星的对面，我还有一颗一样的。本来想用恒星款待你们，但这样对这两颗星球就太浪费了，所以就稍稍降格，不过对你们来说应该也够大了。永别了各位，地心之旅快乐。”少女飘向空中，轻轻挥剑，刚才战斗的地方就出现了一条直通地心的裂缝，所有的神都掉了下去。“对了，处理你们经过了你们主人的允许，或者说，这就是祂们给我的礼物。”补上这句话后，少女合上了裂缝的地表部分。

    众神早已不在乎自己是否被抛弃，在下落的过程中，他们试图吸收外物的能量以恢复消失的力量。但周围的一切都是冰冷的铁，除此以外空无一物。到达地心后，裂缝彻底合上，他们被困在了地心中一个冰冷黑暗的封闭空间里。他们试图从别处借来力量，却发现有一个包裹着地心的场将所有的通道全部隔绝。于是在能量守恒的铁律下，他们不得不认清了一个事实：他们的能量正在散逸，他们将在这个空间中逐渐消亡——以一个人的身份。

    3.

    “这些伪物终于消失了，我也该把剑送回去了。”看着眼前这个死寂的巨大铁球，被称为远浪骑士道少女这样想着，并灭掉了剑上的火。

    4.

    流星划破夜空，安静地落在了雪龙峰顶。黄涯看不见南半球的流星，不过，明天他就将通过别的渠道知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