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黄沙百战血满滩
黄沙渡口,三分之一的叛军过河了,为数不多的船只返回对岸。【】 渡河之后吃饭休息,这是赵明之前下达的命令。先行渡河的这六七百名叛军严格遵守,找块石头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干粮充饥。 硬邦邦的面饼吃起来有些磕牙,也有些难以下咽,这时候最盼望的便是有口热汤喝。 要是放在以前,有口吃的他们便很满意了,但是一段时间烧杀抢掠,喝酒吃rou的日子后,便不愿意简朴将就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天性使然,难以改变。 于是立即支起来随军携带的锅釜,舀上一锅清水,扔上几块盐巴,干rou块还有某些风干的山珍。只等着煮沸了盛上一碗,把面饼往里面一泡,大冷天吃上一碗汤饼绝对美滋滋的。 这不算什么,听将主赵明讲,定军寨富足,晚上白米面甚至rou食管够。听说还有一种富家人才饮得起的砖茶,应该很好喝吧?想想都流口水啊,到时候一定要尝尝。 不过眼下,只能先吃着汤饼凑合。 汤锅煮沸的时候,第二批叛军上岸了,瞧见热气腾腾的热腾,立即凑了上来。 大冷天饿着肚子可不行,弄上一堆篝火,再喝碗热汤才舒服。是以上岸的叛军都没闲着,捡拾柴火,生火煮汤,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扯闲篇,内容大都不堪…… 唯独没有人警戒放哨,更谈不上组织防御守卫…… 有这个必要吗?所有的叛军心里大概都想过这个问题,但谁也没当回事。 兴元府如今哪还有自己的对手?定军寨倒是有两千所谓的武侯军,可距离此间还有差不多三十里地呢? 零星的乡下村夫会来找麻烦?他们敢吗?何况偌大的黄沙渡早已人去屋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安全能有问题? 赵明大概也是这样想的,加之尚未渡河,所以也有些疏忽大意。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外坝河与汉江交汇的三角地带那一片偌大的树林,泛黄的杨树叶尚未掉完,随风沙沙作响…… …… 异变陡然发生在一瞬间,就在船只驶返河心,准备接应第三批叛军时,杨树林骤然响起了喊杀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武侯军的大旗第一次亮相,泽让和唐老七一左一右护着孟韬冲杀出来。 赵明的疏忽,叛军的大意,给了他们绝好的机会。如今叛军被分隔在外坝河两岸,又没有丝毫防备,绝对是袭杀的天赐良机。 赵明瞪大了眼睛,仿佛有些不太相信,武侯军竟然出现了?叛军士卒同样满是震惊,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在定军寨吗,何以会突然出现在外坝河? 他们早就下意识认定武侯军会固守村寨,设伏途中这种事完全在他们预料之外,轻敌大意的后果十分严峻。 哼,孟韬冷哼一声,肯定要御敌于寨门之外啊,让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去祸害家园怎么能行? 伸手一挥,泽让便带着以羌寨勇士为先锋的武侯军冲了出去。十余名箭术精湛的猎户一起出马,目标正是河心划船的叛军。 宽阔的河面上毫无屏障,避无可避,中箭是必然的。一个个船夫中箭落水,渡船失去了控制,便顺流往下游漂去。 无论是想要渡河上西岸支援,并指挥战事的赵明,还是仓皇畏惧,意图返回东岸逃避的叛军,都眼睁睁地看着远去的渡船和摇晃的水波,徒呼奈何! 叛军猝不及防被袭击,正在烤火喝汤的他们一片散乱,没有任何的组织。其中很多人连兵器都没在手边,何谈迎敌? 孟韬一直站在后面,虽说是武侯军主将,却不见得必须要冲锋陷阵。孟韬一直觉得,如非处境不妙,或者关键时刻必须要激励士气,主帅身先士卒是一种很傻/逼的行为。 这年头,主帅就是一支军队的核心,一旦主帅阵亡,后果不堪设想。指望慌乱中的士兵愤起复仇?或有序撤退?完全是痴人说梦。 溃败几乎是定局,一旦全线崩溃,便是悲惨的一边倒的屠杀…… 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太多。正是因为有这种傻/逼的主帅存在,从而造就了许多“以少胜多”的佳话,也成就了某些名不符实的名将。 孟韬没有成就赵明的打算,作为孟家几代单传的独苗,必须要惜命。再者,人要有自知之明,十五岁的少年,力气还有些欠缺…… 作为主将,运筹帷幄,指挥有方才是最重要的。 …… 从目前来看,虽然算不上运筹帷幄,但选择了一个不错的作战方案,以及袭击地点,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而且从潜伏、等待到目前发起进攻,都还算顺利。 第一波进攻必然是远程武器——弓箭。 怀安军虽然畏缩不前,却在陈贯的强烈要求下,送来了一批兵器。 当然了,曹仪为此还“迫使”陈贯写下类似声明的文书,如有闪失,由陈贯向枢密院交代,责任理的那叫一个清楚。 不提胆小如鼠,精于功过算计的曹仪,单说陈贯带回来的这些兵器,当真有大帮助。武侯军如今的装备虽比不上正经官军,却也不再是一群叫花子…… 羌寨和汉家猎户的箭术都不错,几乎每支羽箭射出去都有叛军倒下。第一波的弓箭打击压制后,羌寨汉子首先冲了上去。 羌人的勇武在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隔很远孟韬都瞧见泽让那飞舞的刀影,以及不断飞溅的鲜血,偶尔还有半条胳膊,一颗人头什么的…… 当先的羌人勇猛拼杀,让叛军猝不及防,难以抵挡;更激励和身后本来有些畏惧的乡弄;同时也震慑了那些二心不定的土匪。 孟韬毫不怀疑,如果战事不顺利,这些土匪很可能立即溃逃,甚至倒戈相向。不过此刻,羌人的勇武表现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慑和鼓舞,所以当即提刀冲了上去…… …… 赵明站在河对岸,完全成为一个看客,亲眼看着自己的属下被围攻厮杀。 尽管他很着急,很愤怒,可除了吼叫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凌乱的叛军没有指挥官,没有防线,没有章法,完全是各自为战,处境实在糟糕。 很多叛军本身也是乡农地/痞出身,并未受过军事训练,跟着大军哄抢,欺压百姓得心应手。但真正交战拼杀,则不堪一击。 当然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赵明大安军的部下,厢军好歹比乌合之众强一些。但终究烂泥扶不上墙,战力有限。 何况他们面对的是羌寨的骁勇汉子,都记着上次他们兵围宁羌寨的旧怨,自然要趁机大肆报复…… 叛军节节败退,武侯军这边则是越战越勇,结果完全可以想象。 黄沙渡的河滩上已经一片血红,其中还有许多的rou屑与断肢、头颅尸体,叛军已然溃不成军。 他们很想逃,但被围在狭窄的河滩上,身后便是外坝河,压根就退无可退。仓皇失措的乌合之众,可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与实力。 所以,他们要么被杀,要么选择跳河逃生。 猎户们再次出动,朝着河水中射箭,不消片刻,一大片河面变成了鲜红色,漂起了一层尸体。 当然也有一部分叛军运气好,顺水漂远,或者侥幸爬上对岸,这是他们命不该绝,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他们会不会被淹死冻死,或死于风寒、肺炎、破伤风,那就看他们造化了。 赵明站在对岸,拉上来一个浑身湿透的部下,瞧了一眼后背上的一大片血红,轻轻摇摇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黄沙渡口,血染河滩,尽是己方士卒的尸身,惨烈无比。 赵明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他不愿意看,不敢看,更不敢,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