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幼稚的女孩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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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狂躁的风突兀地吹起,将比雷眼前密集的水珠尽数吹散,眨眼间,薇安便来到了牧羊者身前,而比雷的瞳孔则缓缓瞪大—— 薇安大人她好像——没用“阴影”? 寒光撕裂夜幕,大雨被那道模糊的黑影撞碎,反常的轻微脚步声被大雨的喘息所掩盖。 其他人早已停下了对牧羊者的围攻,将战场中央让给薇安与牧羊者并集中精力抵抗来自四面八方的白雾。 薇安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右手上的刀飞快地挥动,刀身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寒光连成一片将白雾切开。 牧羊者在被薇安砍了数刀后,周身的白雾变得越发稀薄,于是连忙后退一步,同时调集白雾冲向薇安。 薇安不闪不避径直冲入白雾中,片刻后又狞笑着冲出,速度不减半分。 然而当薇安从白雾中冲出后却发现牧羊者早已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了茫茫白雾。 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正维持着奔跑姿势的薇安突然化为一滩黑色的犹如墨水一般的液体,“啪”的一声摔落在地消失不见。 而躲在重重白雾之外的牧羊者丑陋的瞳孔猛然瞪大,因为—— 他的视野极限范围内出现了一道寒光。 薇安诡异地出现在了牧羊者身后,森冷的刀光一闪而过,切开了牧羊者周身的白雾,牧羊者周身那洁白的雾气也终于是随着这一刀的落下而消失不见,露出了藏在白雾中那扭曲丑陋的身体。 而就在牧羊者露出真身后,薇安迅速收刀挡在身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牧羊者身形一闪,眨眼间便来到了薇安身前并递出一拳—— “砰!” 犹如炮弹一般,薇安被轰飞了几十米远,那道修长的身影狼狈地调整着身形,哪怕用刀格挡了一下此刻也是满嘴的鲜血,但那张脸上却只有阴森的笑意和犹如毒蛇般的眼神,那副表情竟让牧羊者有些不寒而栗,不可思议。 牧羊者站在原地没有追击,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因为—— 黑夜降临了。 守夜人亚克面无表情地从黑暗中走到它眼前,同时出声道—— “牧羊者已现出真身,所有人退下,接下来——由我和A组接管战场。” 一个又一个阴影浮现,森冷的杀气几乎要刺破天际,渴血的刀锋静静地撕裂雨滴,冥河彼岸传来阴恻恻的笑声,已死夜卫的尸体还无力地瘫倒在地,而远处,似乎传来了苍凉的歌声—— 那是谁的歌声来着? 牧羊者眯起了那双丑陋的眼睛—— 对了—— 那是一个亡魂的低语,是一个失落文明的残骸—— 失落的孤高,残缺的骄傲, 千年遗民的梦在此刻闪耀, 通天巨树下虔诚的祈祷, 浮华宫殿里璀璨的宣告, 是——年少啊—— “轰隆!!!” 妄图将大脑震碎的雷声暴躁地响起,炽热的闪电暴力地撕开夜幕,牧羊者身后—— 薇安·博拉狞笑着的脸被短暂照亮。 —— 沉闷,压抑—— 这座墓林里弥漫着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肃穆的黑色挤在一座座新立的墓碑前,暴雨过后潮湿的空气堵得人心慌,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昨夜那场暴雨最后的倔强。 “埃尔·布奇尔之墓—— 这是条断头路,想回头就趁早。” 比雷撑着把黑色的雨伞站在这座墓前,眼神有些恍惚。 “这句话是埃尔要求在他死后刻在他墓碑上的。” 比雷回过神来,转过头去,只见薇安同样撑着把黑色的雨伞站在他的旁边笑着看向他—— “是不是没有实感?” “咦?” 比雷一愣,下意识地回道—— “什么没有实感?” 薇安指了指埃尔的墓—— “就是埃尔挂了这件事啊,你们前几天还聊的挺好的吧?今天他就这么挂了,没有什么遗言,没有什么悲壮的死法,就这么突兀地死了,你不觉得这事——怎么说呢——有点飘吗?” 比雷张了张嘴,却没回答。 “其实这家伙早该死了,能活这么久反而出乎我的意料。” “哎?” 比雷被这番冷漠的话惊到了,诧异地望向薇安。 薇安耸了耸肩,说道—— “嘛,我又没说错什么,在夜卫里像他那样的烂好人本来就活不长,明明牧羊者的白雾随处都是,尽快斩开牧羊者的依仗让亚克出手才是救更多人的正确方法,他却偏要去帮别人,‘游荡者’哪里有这么好对付?本来凭着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干到退休,但谁让他脑子不正常?” 听到这里,哪怕是先前崇拜着薇安的比雷也不禁面露愠色—— “薇安大人,我觉得您有些过分了——” “怎么?” 薇安好奇地看着他, “听亚克说你是从那个什么长夜营——一个黑夜教会培养人才的地方走出来的,那里的人难道没有教你吗?——在必要的关键时刻,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而舍弃一些人,甚至是——舍弃同伴。” 比雷的瞳孔猛然瞪大。 他又想起了那个夜晚—— “这就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课了。” 身穿白衣的女孩微笑着握住比雷握刀的手,将对着她的刀尖猛然往前一递—— “噗!” 刀锋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她柔软的身躯,鲜血如同灿烂盛开的花朵,她倒在血泊中,用手托住比雷略显呆滞的脸,笑着说:“比雷——你很有天赋,他们都说你没有天赋,但他们不知道,会努力,能努力,也是一种天赋——” “比雷,我好不甘心啊——” “如果我足够强的话——” “如果我足够有天赋的话——” “是不是——就不会被抛弃了呢?” —— “我不懂啊——” 比雷低下头喃喃地说, “到现在也还是不懂啊——” 我恨透了常规,所以我发了疯似地想打破它,因为那个女孩说我有天赋,所以我拼了命地想证明她是对的。 我曾经死也不愿意向那所谓的命运——什么天赋有限低头。 可——我是什么时候认输了来着? 对了—— 是十招输给古图的时候...... 在那时候,我低头了,我明白了——我打不破常规。 我没有办法冲破这该死的牢笼,打破这套在人身上的枷锁。 没有办法了吧,这就是极限了吧—— 古图都做不到,我怎么可能做到啊—— 普通人的极限就是这了吧?毕竟顿林也才那样而已—— 怎么可能打破什么常规啊,我能做到这样已经够好了吧?听说“永寂营”的人都在说我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可思议了,已经够了吧? 哪怕是古图,哪怕是顿林,哪怕是菲尔,哪怕是“永寂营”的那帮人都打不破常规,我怎么可能啊—— 我们都是被困在“常识”里的囚兽...... 可——真的打不破吗? 十二岁入夜卫。 十三岁共参与五次对“游荡者”的围剿,十八次外出任务,九次日狩,四十二次单独巡狩,全部圆满完成。 同年被赋予“黑夜黎明”“守序者”“虔诚者”“超新星”“长夜使者”“永寂代言”“黑夜眷者”等二十七项荣誉,其中新人奖项二十一项全部包揽,且所获奖项均打破最年轻获得者记录。 同年,被赋予B级夜祷具使用权,进出黑夜教会B级特权,受到第十使徒的亲自接见。
次年......晋升A组! 且在刚晋升A组时名字便出现在了黑夜古卷上,其名—— 薇安·博拉。 说起来还有些惭愧,在第一次见到薇安时,他的内心是高兴的。 因为在那之前,比雷一直觉得自己和其他九人格格不入。 他们是真正的天才,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靠着拼命才能勉强和他们并立的庸才罢了。 可当他们遇到薇安时,他感觉自己与他们难得地站在了同一个高度,那种小人心态让他内心窃喜不已。 是啊,就是那种卑劣到不堪的想法,那种麻雀看着跌落在地的凤凰,那种苍蝇绕着热血冷却,进入永恒长眠的勇士时内心阴暗的想法—— 哈!你也有今天! 他看着一切的常规被薇安打的支离破碎,内心兴奋地几乎要发疯。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对他说出“牺牲同伴”这种话。 比雷抿起了嘴唇,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地刺进了rou里。 薇安仍自顾自地说道:“埃尔就是不懂这点才会早死,说好听点是善良,说难听点就是又傻又天真——” 比雷死死地咬住嘴唇,浑身因愤怒和失望而颤抖。 “没人说善良不对,但过度的善良在夜卫里就算找死,埃尔他也真是还有脸去说别人——” 比雷吸了一口气,死死地压抑住内心的躁动。 “所以说啊——他死了是活该。” 比雷只感觉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内心的某根弦彻底崩断,他猛地抬起头—— “砰!!!!!!!!” 突如其来的巨响把比雷震蒙了,但更让比雷发蒙的是这声巨响的源头—— 薇安·博拉一脚踢碎了埃尔·布奇尔的墓碑,她脸上的表情冰冷而愤怒,宛如一头被赶出狼群在深夜的旷野中独行的孤狼。 突然,冰冷和愤怒如潮水般褪去,薇安变得面无表情,转头冲着人群中的亚克喊道—— “喂亚克——我刚刚不小心把埃尔的墓给踢碎了,你回头叫人帮忙补一下——还有他要留的那句话别忘了将人刻上去。” 隔着人群,亚克冲薇安点了点头。 薇安得到答复后便转过身迈开步子朝着墓园口走去,与此同时背对着亚克挥了挥手,对亚克说道:“对了,我昨天淋雨感冒了,今天你帮我请个假,我就不去上学了。” “不行——” 太快了。 哪怕是此时暂居于薇安之上的席尔与费克曼都不禁感叹薇安在运用“阴影”的天赋上之旷古烁今。 利用“阴影”移动简单来说就是利用阳光未照射到的地方进行快速移动,“阴影”其实也就是每名A组成员自己脚下的影子,他们A组可将自己融入“阴影”后在黑暗中移动——当然,只能在黑暗中移动。 所以,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薇安在转瞬之间就找到了连成一片的阴影并利用“阴影”来到了亚克面前—— 不,准确来说—— 是来到了亚克面前的墓碑上。 薇安·博拉在墓碑上蹲了下来,冷冷地俯视着亚克,犹如睨视着青蛙的蛇,而亚克则面无表情地予以回视。 片刻后,薇安骇人的气势土崩瓦解,她脸上的表情松懈了下来,无奈地搔了搔头,说:“行吧,亚克你也真是爱压榨小孩,想混一天都不行。” 随后薇安跳下墓碑朝墓园外走去。 风暴过后的缠绵仍在继续,但薇安却没有捡起她原先那把黑色的雨伞,而是探着身消失在了凄婉的雨线中。 风吹过,雨水顺着风轻轻地拍打在比雷的脸上。 但比雷却觉得那不是雨—— 那点点滴滴,分明尽是离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