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
明云和老叟激烈的战斗的声音,震彻了整座公馆。在一间屋前,龙少生光膀子站着,“高手过招还真是分外扰民。”他打了个哈切道:“沉鱼我去看看你就留在这吧!” 沉鱼仪容杂乱的从屋里探出头道:“公子需要剑吗?” “不必了,实在用得上的话,随便拿把就是。”龙少生也没穿衣服,身影轻轻一纵已在天边,极快的掠向激烈的战斗声音的尽头,“还以为有那老东西在,就用不着我出手了。哎,一会没看着连窝都给毁了。” 枝繁叶茂的林园已变得破败不堪,明云和老叟的身影纵横交错,忽上忽下,忽近忽远。两人的战斗难舍难分,从地上打到天上,而战斗所带起的余波更是无坚不摧。 “噗!”明云吐出一口鲜血,他臂膀上,衣襟上,怀里各处都是鲜血。他人影停在风里,剑在手中颤抖。他已经太累太累,随时都会闭上眼睛。 “呼!呼!”另一边的老叟也气喘吁吁的立在风中,他一身的白衣白发随风飘动。他两眼颤动,仿佛看到了梦魇中的那人,“辕广。”此时此刻正如当年一般,辕广持剑与他战在苍穹之下。老叟看着明云心想,“若他没有受伤的话,或许也能有他的七分风采。” “你用的是青衫玉剑玉温如的剑法?”老叟看着明云不可思议的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明云没有答话,深吸一口气后又再吐出,他心想道:“下一剑就该是结束了,也不知道李霜雪走远了没。”他思绪繁杂,想着想着想到秦莹身上,“阿莹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让你失望了。”渐渐的他又想到孙梦丹的身上,顿感无限失落,他捂住受伤的心道,“还没对你说我喜欢你,就要死了,真是遗憾。” 月下秋风又起,它抚弄着明云的衣发。他将眼睛最后的看到老叟身上,静无一言,神情是出奇的平静。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记得那时还很年幼与母亲在梅园观雪,父亲在雪中舞剑。那日花开正艳,飞雪与梅共舞,飘零的处处皆是。还记得那一剑起风,霜寒凌厉,一剑解落三千枝,与花共舞。 明云使不出那样玄之又玄的剑招,将之化繁为简,变为一招。虽是一招却极尽造化,玄妙莫测,更得剑术精髓。明云将剑端指下,风从下生,向上而升,细风卷来花千朵。明云将剑提起,将风定格,千片万片无数片,片片花花处处有。 “好汹涌的剑意。”老叟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窒息感笼罩着他,“不愧是玉温如的儿子,果真有他的风采。”老叟习武百年,体内真气浩瀚无垠,此刻竟不留余地的全部外放出来,这股庞大无比的气息在顷刻间将整座公馆笼罩。似乎江水也受到了压力而翻涌,似乎云彩也受到了惊吓而倾翻。 一切都只在刹那之间,明云衣袍抖动,剑如飞风,带起万朵飞花齐向一处。只听半空上一声炸裂,云朵四处逃避,水中停泊的大船在惊涛之中碰撞。 天空格外的晴朗,皎洁的月的光华无余的照着公馆。天上在下雨,下着一场落花,而在飞花里则有一道流星划过。 这流星正是明云与老叟,此刻他的短剑刺在老叟右肩。老叟血染胡须,在空中闷咳着,“这……一剑……可有名字?” “一枝梅……” 流星砸在地面,在接连的几声撞击声后,明云和老叟双双倒在地上。老叟头破血流的躺在地上穿线,明云也眯着眼就要闭上。 忽然奄奄一息的老叟睁大了眼,“你……没有走?”他看着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正是脱了斗笠的李霜雪。 李霜雪并没有理会地上的老叟,而是抱起了明云纵身逃向远处,“你可千万别死了。” 在李霜雪走后不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是小福王领队赶到了此处。此时老叟已经从地上站起,他驮着年迈的身体,将断剑从肩膀中取出,奉到手上,“老奴无能走了他们,让殿下脸上无光。” 小福王则看一眼断剑,叹口气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说罢将剑拿过朝向远处一扔,“龙少生别告诉我,这么大的动静都吵不醒你。” “小民在此。”龙少生光着身体,也不知道从那跳了出来,他接住断剑道:“恳请殿下明鉴,在下在听到声响后立即就赶了出来。” “哼,说得好听。”小福王瞥他一眼将手背在身后冷言冷语道:“如果今天晚上你不能带回他们,你就也不要回来了。” “小人领命。”龙少生答应下来,但身影却在一瞬之间就又不知去了何处。 “哎!”老叟看着来无影去无踪的龙少生,又想到明云叹一口气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代新人胜旧人。” 在公馆的码头处,龙少生傲立在那,他抬眼看了看向远处奔走的身影,指了指道,“追。”一声令下,无数道黑影闪动,数不尽的高手追向李霜雪去。 “公子难道不亲自出手吗?”两个侍女拿着一件衣服在左右服侍龙少生穿上。 “做做样子就好,真抓了他们,不就没人陪我玩了。”龙少生大开的臂膀,让侍女轻柔的整理他衣服上的褶皱。 密林里李霜雪背负着重伤昏迷的明云向远处逃窜,但很快她就注意到身后有人追来,“想不到他们的动作竟如此迅速。”李霜雪心想之余就已有几人追至他的左右。这些人身手矫健,追着李霜雪对她袭扰。她因要顾虑明云的缘故,在动作上多少受些拖累。 “刺啦!”李霜雪持剑挡下一支射来的冷箭,但另一边的敌人也已向她扑来。他一人应付多人围攻,总难免顾头不顾尾,被人背刺一剑,这一剑险之又险,李霜雪为保明云不再受伤,只得勉力承下,被这一剑划伤了腰肢。 便是在这样惨烈的斗争中,李霜雪仍带着明云奔走了好几里地。但慢慢的她就耗尽了体力,别说背着明云,就是剑都要提不起来。这不又有一名杀手持剑斩下,李霜雪疲于应对,勉力接下这剑,却也被从树上的高枝打落下来。 “咳咳!”李霜雪无疑是个坚强的女孩,她身上已有了几处渗血的伤痕,却对明云仍不放手,拄着剑一瘸一拐的走着。 “去死吧!”那持剑的杀手,追了上来,眼看一剑就要砍中。却是忽然飞来一道人影,仅一脚就将其踢飞出去。那人从两树之间穿过,却散成碎块落下,连刀剑也不例外。 李霜雪看着忽然出现的那人,他只在眼前存留些许,便闪烁出去,迎向了追来的杀手。 凄惨的哀嚎猛然响起,这声音并未持续太久。只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结束了那如亲会地狱的惨叫。 “什么人?”李霜雪抱着明云瘫坐在地上,她眼瞳抖动身体止不住的颤栗,她一向杀伐果断,却也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血水涂染了整片树林,不停地有血浆从枝叶上滴下,血水汇聚成为流水向四处扩散。 忽然一道漆黑色的人影从树林中闪现到李霜雪的面前,“谁?”李霜雪立即举剑应对,可细看下却发觉这人不是别人,而是秦莹。 “明云哥哥……”秦莹见到李霜雪怀里伤痕累累一身血迹的明云时,立即就止不住的泪流。她扑倒在地上,把明云从李霜雪的手上夺下。顷刻间她痛哭流涕,紧抱住他还少有温存的身体。 “他……”李霜雪见到这幅情形,也难免湿润了眼正想说话却被秦莹推开道:“是你,是你,就是因为你们,他才会变成这幅样子。”秦莹红肿的眼睛狠瞪着她,“我不想再见到你,他也不能……”她说着话抱着明云,很快的就消失在死气沉沉的夜里。 李霜雪独自站立在月下,她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伤怀袭扰着他。明云的受伤或许的确与她说不上有多大关系,但她从始至终却扮演着不可缺少的人。如果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命运,那正如明云的名字。冥冥之中自有天命。 星光的璀璨与皎月的光辉同洒到清冷的街巷上,秦莹抱着明云在街上奔走,她一路寻医问药忽然一脚踢破医馆的大门。她急促的嚷嚷着,“大夫……大夫……” “谁呀!谁呀!又是谁呀!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老郎中拖着年迈的身体,提着一盏破油灯出来,但一看秦莹冷厉的脸立即就换了神色,“姑奶奶咋又是您啊!” “大夫您快救救他……”秦莹急促的说。 “来放着让我看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老郎中直摇头道:“这我也无能为力。” 平常人若是受了明云这样的重伤,没立即死了就已经是奇迹了。但明云却坚强的活到现在,这一切都归功于老道士曾给他吃的一颗小还丹,吊住了他最后的一口气。 老郎中急促的围着明云打转,却是只摇头叹气而无从下手。毕竟伤成这样,便是神医再世也救不了。 “大夫你别光看,倒是动手啊!”秦莹催促着,只可恨自己不会医术。 “姑娘不是老朽不愿救他,而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老郎中医者仁心,看病人就如看自己的孩子一样,那有人不想救自己的孩子的。 “我不管,你必须救他,必须救活他……”秦莹伤心的留着泪说,“不然,不然我就烧了你的医馆。” “哎!”老郎中垂头丧气的在地上坐下,“孩子有很多事,我们都不能接受,可我们却必须忍受。趁他还没死再陪他一会吧!这可比在这里浪费时间好太多了。”
秦莹也是知道了他的无能为力,只得又将明云抱住,带着悲痛离开了医馆。但在她走后医馆里却响起破碎的声音。 秦莹抱着明云漫无目的的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她不知要带他去那,因为他没有家,她也没有。她走着走着向前走着,能证明她来到过的,只有痛心的泪和痛心的血在地上滴答出的两道痕迹。 最终秦莹停靠在一处不知名的街口处,她抱着明云逐渐冰冷的身体,无奈的泪水充斥了眼睛。这一刻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蓄谋已久的泪水如落雨般打下,“明云哥哥我救不了你……”她便在失声痛哭中无数次重复着这一句话。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他,他站在江边看着水流,他的眼睛里不起波澜,但只有我知道那是无所在意的感觉。他跟我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正看着水中游散的木板,但忽然的龙门镖局的兄长们围堵住他。 他们向他询问,他们兄弟的下落,却在还不知道确切的消息的时候向他出手。那时我真的在旁看的好着急,如果他不会武功,如果他话没有说完,如果四姐真错手杀了他呢。 他好奇怪并不对四姐的失礼感到憎恨,反而告诉了我们要找的消息。他带我们去到那里,六哥和七哥安睡的地方。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善良仁爱的人,他可以不因你的冒失而责怪你,也可以为一个不相识的人掩埋尸首。他的眼里是什么,外人看上去一定是冷漠与不近人情,可我却知道那是见多了事的落寞与寂寥。 世界从不曾友好待他,他却从不曾有伤世界分毫。这一定是个好人。 于是我便留意他,在找到机会后与他说话。但他的话语中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温暖,只有如水般的平静,最可惜的是我没能问出他的名字,以后想来也不会知道了。 再一次见他,就是在围猎李霜雪的那次了。我们龙门镖局对外是号称的十三太保,但在明面上出现的却只有十二太保,我是唯一藏于暗处的人。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踏物无声的绝妙轻功,和杀人无形的绝艺,是善后与探索的不二人选。 我记得那天,他是出现在四姐吓昏了李霜雪之后。他只身一人来到我们之中向我们责问,为什么要袭击她呢?我们给出的答案似乎并不能让他满意,他告诉我们,这是不对的。但并没有人听,即使他曾帮助过我们,但一些兄弟却仍对他存有不少的恶意。 于是我们向他出手了,沈玉与陈秋两师兄妹持剑在他左右袭扰,他明明有剑却不用。他一面要注意沈玉与陈秋的动向,一面护着李霜雪与田如jiejie缠斗。他一人在凌厉的枪雨中纵横,又以只手与郑成的擒龙攻硬拼,他要护着一人还是太勉强了,最后不敌众人被五哥的重拳正中心口。 那可是七伤拳,伤人伤己无所不伤,便是石头也能打的分崩离析。他却正中一拳,一步未退,一滴血也没有溅出。到这时他才面不改色的拿出了大哥曾给予他的那面令牌,向他保证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但有兄弟并不买账,执意要留下他们。我最终也现身了,为他解说,他实在是太嘴笨了,总是半天才有一个字。 或许是见到了他深不可测的功力,迫于压力大哥妥协了,最终放他们走了。为了能确保他能安全离开,我护送了他一段路,以断绝他们复追的念头。但他却轰我走了,我知道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于是我答应了他,却巧妙的跟在他的身后。我看着他一口一口吐了一路的血,我这才知道他的有恃无恐都是装的,因为他不能在我们面前吐血,那样就谁都走不了了。 他回到了客栈,把她安置在一间屋里,自己却曲身在后院里痛苦不堪。我看的心在滴血,可我却不能帮他,只能视而不见。 之后我再见他,他就又是那一幅平静如水的姿态了。但那距他受伤仅隔了一天。那天我来了,就没想着走,想着不惜一切手段的缠着他。可四姐的一番话却实实在在说动了我。现在我后悔了,如果我一直缠着他的话,现在的一切应该都不会发生了。 再一次见他就是在那小竹院外了,他气血冲头昏迷在地上。我看着他憔悴的面目,真不知道他在那些我所不知的日子里吃了多少的苦。 这一次我守着他,可三哥的到来却打乱了这一切。我只走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仅仅只是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