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金经历了与很多病友同样的心路历程。刚得病的时候,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在医院等待化疗时,他在病房谈笑风生,劝慰同病房的病人打起精神。他说结直肠的病是所有病中比较轻的,恶性程度低,治愈率非常高。群主要他少说些话,好好休息,老金也不听,从早到晚滔滔不绝。并且每次去医院接受新辅助治疗后,都和群主去附近玩玩,还徒步爬山,品赏美食,日子与以前并无不同。群主经常把老金的生活日常发群里,他后来也进群一段时间,与大家相处很好,经常发红包讲笑话,后来群主说他在有些话不好说,就把他清理出群了。但老金无疑是个非常豁达的人,对一些小事不计较。 他在当地手术的时候,因为手术排队耽误了两天,术后又要在家休息,完全不能像他想象的那样,悄无声息地把手术做了就好了。有时候事情就那么不凑巧,老天有意不让你做成。他单位人事考察工作提前了,他未能按时上班,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只好向主要领导报告了情况,还故意说轻了些。虽然说不会因为他不在就把他排除在外,但肯定也会考虑他的身体原因。最后的结果与他预料的一样,他落选了。 这件事后,老金心态发生了微妙变化。但聊以欣慰的是,正如他预期的那样,他的病不是很严重,手术后大病理显示也没有转移。大家都祝福他,说他手术就痊愈了,十分难得,别的升迁进步都是身外之物,别放在心上。他手术后就上班了,接下来,他过着优哉游哉的日子,带着狗海边散步,和群主到处旅游,又恢复到了温暖的二人世界。 但事情总是出乎意料。一年之后,在当地复查的时候,老金肺部发现有结节,并且是不规则的。看形状就不是良性结节,随着深入检查,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肺部已经有了病灶,夫妻二人也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们先是在当地进行治疗,随着治疗深入,老金心情急躁起来,他似乎没以前那么乐观了,对当地医院失去了信心。这次来BJ,老金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一直在西院网红张教授那里治疗,开始控制的还不错。除了在西区医院化疗,也也看遍了有名的中医院,药吃了不少,似乎也没怎么见效。老金比较信老中医,宋冯平去看他的时候,他当面拜托宋冯平如果联系到有名的中医大师,让他一起去拜访求医。 群里有几个匆匆路过的人,小段刚刚二十出头,来自东南沿海,在内地的一个省会城市做建材生意,检查出来时医生已经告诉他很严重了,要做好最坏的准备,需要马上住院治疗。他年轻无所畏惧,不听人劝,拒绝住院治疗,还经常晒他聚会喝酒,大家都劝他赶快去医院治疗,他置若罔闻。大家说可以给他众筹下费用,他也拒绝了,因为群里困难病人经常有众筹的,大多号召群友发个链接,去号召更多的人捐钱。后来可能有别的原因,或者是听烦了,就退群了。 后来群主和他私下聊过几次,劝他还那么年轻,应该积极争取。他说众筹能治好病吗,自己没什么大本事,家里父母身体也不好,好不容易攒了一点钱,他不想在他们年老的时候还债度日。自己已经不能帮父母做更多的了,留下负担他内心难安。 小段说这些话,正值老金治疗要紧的时候。想起老金的病情,群主听的都哭了,真切感到人生的诡异。小段还年轻,但他还一无所有,他选择了自生自灭。 群主坐在墙角心中默念,脸色灰暗,如一朵干枯的花,老金什么都有,但终会什么都没有,可能这就是命吧。 后来小段就没有了消息,群里无人知道他的踪影,更不知道他去医院没有,但愿他能依靠强悍的免疫力,化疾病于无形,能够慢慢自愈。 涵涵刚刚二十三岁,是南京一家三甲医院的护士,护校毕业不久,她这么年轻,没有任何不良生活习惯,更没有家族史,也中招了。与小洛一样,也没法保肛,每天带个袋子,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没有悲观,整天乐呵呵的,给群里带来了许多小清新。 老刘是一个县人民银行的行长,人脉资源广泛,在当地检查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在上海一流医院得到了治疗。但手术后扔有一些后遗症,后来也销声匿迹,估计预后也不是那么好了。 群里都是些比较坚强的人,有的比较年轻,勇气意志都在,没有多么害怕。年纪大点的,不好意思把恐惧愤懑的感情表达出来。很多人心理上会经历一个变化,感触比几十年人生还震撼。大多数人刚得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吧,是不是弄错了,就那么倒霉中奖了。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心理防线破了,不得不接受事实,但是依然对治疗充满了希望,认为现在医疗技术进步快,新药多,只要配合医生积极治疗,就有希望。经过一段时间治疗无效后,又会变得非常恐惧,对身边的人,甚至世界上的一切充满了敌意,觉得身边的人都对不起自己。最后的日子,大多是在煎熬中度过的,有的人极度消极,万念俱灰,更是催化了病情。有的人在极度绝望下,生命开始觉醒,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希望平静的早点结束。 离开机关大院,宋冯平很快就融入了新的工作。这里很多领导都是从一线来的,从忙到闲,心理落差比较大,还要适应很长时间。他没有想法和顾虑,直接无缝对接,每天到活动室和司机们打会乒乓球,司机有后勤的,有各位前领导带来的,有正式编制职工,也有临时工,来路复杂。尤其是车改后,好多司机都赋闲在单位,有的报个到吃完饭就走,有的干脆不来,只有一些聘任制临时工辛苦出车。司机们平时就在活动室打球,然后吃饭,然后再打球。个别有追求的,就去公园跑步锻炼,也没见瘦下来,可能吃的太好了。也有极个别的爱看书学习,谈到国际形势历史荣衰,比有些领导和电视上专家看的都深刻。宋冯平每天和他们混在一起,听到了好多逸闻趣事,他在政府工作的时候,对这边的事早有耳闻,但没想到还这么鲜活生动。
在这里工作一年,日子平平淡淡,生活规律,没有压力和责任。虽然领导天天讲还是一线,不能自认为二线,但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群主和老金来过BJ几次,也住了一段时间,来去匆匆,和宋冯平见过两次,简单吃了个饭。老金听说他到了二线,就盛情邀请他去山东玩玩,放松下心情。期间,有几个病友在宋冯平这里借住过,暴大爷是那里的常客,来的病人都是他接待,交代注意事项,相处的都还可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宋冯平除了电话与暴大爷联系几次,也好久没去过老房子那边了。 今天快下班的时候,娄阿鼠突然打电话,不一会就出现在了宋冯平办公室,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他从加拿大回来后还没见过,今天受邀来参加一个女企业家协会的活动,这个协会就在宋冯平单位的院子里借用办公,平时也没人来上班,只是偶尔有活动才看到人。 他围着办公桌转了两圈,啧啧有声,“呵呵,老兄,很舒服啊。”然后话锋一转,“也很失落吧?” “有什么失落的?”宋冯平笑道,要是以前,还真不适应,现在觉得倒是解脱了。 然后娄阿鼠要宋冯平一起去吃饭,宋冯平说和那么多女士在一起不习惯,不去了。宋冯平想起正事,说正想找你呢,你给介绍两个有名的国医大师吧,想带病友去拜访下。宋冯平本人对中医治疗不是很感兴趣,觉得一般中医知道的他自己都知道,现在的中医多数科班出身,很难有很好的传承了。但群里很多病友在穷尽治疗手段之后,想各种法子的都有,基本还是以看中医调整身体为主,说是改善土壤。不少人跑遍了全国各大医院,也没看出名堂来。这几天正好群主和他老公来西区医院治疗,另一个病友雨朵也在,都在打听哪里中医有名,这件事老金上次也拜托宋冯平了。娄阿鼠神通广大,正好让他介绍下。 娄阿鼠说问的巧了,明天正好有个国医大师约好了录节目,你们一起去吧,在采访后让他看看。要是在平时,花一万元说不定还挂不上号。 听名字,宋冯平似乎在哪里看到过,但想不起来了。便问娄阿鼠,你怎么认识他呢?娄阿鼠露出他那招牌式的无耻微笑,那些国之名医没有我不认识的。原来这两年,他一直在为别人寻找健康长寿的偏方,除了西式的追寻保健、清洁血液等,还在绞尽脑汁寻找偏方,可以说穷尽了各种途径。他对保健康复这些事情,心中门清。 宋冯平听着不禁笑了,他知道那些人在物质极大丰富之后,心思基本就在健康长寿上了,娄阿鼠正好发挥特长,他为别人长寿寻觅海内外偏方,也为自己发财发掘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