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畔
江陵大学附近有条江，名叫沱江，江水自南到北贯穿整个江陵城。 江畔树荫下，马千里帮金露摆好画板，正对长桥卧波的太白桥。江风袭来，令人心旷神怡。开阔的江面没有了渔船，十年禁渔，江河总得到了一份喘息。马千里不舍，金露挥挥手，催促他快走，还说：“你不走，我的英雄怎么会出现来和我搭讪。”他表示很无奈，跑去买了瓶水，放下后才三步一回头地走开了。 从小玩到大的友谊就是这样，小吵小闹总是避免不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再怎么的面红耳赤，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又会重归于好，说笑打闹。 那天在超市发生争执，马千里其实没有离开，他站在超市门口，金露提着两大袋的物什出来，险些被自己绊倒。马千里一个箭步抢过，扶住了她，并拿过了她手上的东西，嗔怪她：“笨手笨脚的，以后准嫁不出去。”金露嘟着嘴巴，他走前，她走后，一路无言。直到回到女生宿舍门口，金露接过了东西，马千里转身要走，她叫住了他—— “哎，那个……”金露不知道如何开口，马千里回头，一脸索然，他问：“还有什么事？你们宿舍我可进不去。” “不是的，”金露低下头，“超市里的事，其实我该谢谢你的，我不该说那些重话。”说完她又觉得跌了势气，又立马抬起头，转口道，“但是你以后真不能蛮加干涉，不管对方好意歹意。再说……再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能判断、能处理的来。”她本来想说的是“再说我不过是交个朋友”，又怕马千里“人渣长人渣短”的喋喋不休，便即改口。 马千里“哦”了一声：“知道了，你就是给鬼做新娘，我都不会管你一下。” 金露笑道：“反正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不和你说了，我要先上去了。记得明天来给我搬画板。” “搬画板干嘛？”马千里问道。 金露提着东西走得慢，抛出一句：“去沱江边写生，顺便等我的英雄出现。” 可是一连过去了十天，别说是命中的天子，就是连个搭讪的都始终没有出现。金露纳闷了，难道这世界上的男人都绝了种？ “怎么可能？”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过在金露眼中，他是陪女友散步说笑的工具人，那男的继续说道，“你是说那个当红的明星白朝辞吗？他怎么可能去性侵别人？看他饰演的人物吧，挺正经的一个人，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也会沦陷。” 他身边的女孩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想不到，从他作品中早有端倪，你还知道那部……” 声音远了，金露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打开搜索引擎，查到了那个他们嘴中那个艺人的信息。 白朝辞，演员兼导演，曾经自导自演了几部轰动一时的作品……后面介绍跟了一大串，金露望着他的照片，竟有些痴迷。此人长得阳光帅气，眉宇轩昂，高挺的鼻梁，男人感十足中带着三分秀气，若是穿越到古代，他只需三甲高中，必是选为东床驸马的不二人选。 只可惜，他竟然性侵女助理，还被对方爆料了出来，更让人怀疑的是，他没有出来澄清，而是玩起了失踪。金露看着咨询报道，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无心作画，望向太白桥，远远的，桥身侧似乎站着一个人，不多会儿，那人朝着江底坠去，她吃惊地从小布扎上弹了起来，正逢那对情侣折路返回，经过她身侧时，她一把拉住那个女孩，问道：“你看到了吗？”金露指着桥的位置。 女孩望了望，不解问道：“看见什么了？没有什么啊。” “有人跳河……要么就是坠江。”她没看见江面的水花，所以她也变得不那么确定了。她是跳水运动员出生，除非经过严格专业的训练，不然绝不可能落水不见水花。她又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距离太远和自己大不如前的视力，欺骗了自己，让自己臆想有人跳河。无论是否有人跳河，自己的情况都是糟糕透了。 那对情侣又盯着那个方向看了看，女孩的肯定地说道：“不会的，我们散步来来回回，也没见桥上有人，而且桥的护栏那么高，想爬上去都困难，坠江哪能那么简单。” 那男的附和道：“是啊，如果有人站在护栏上，我们肯定是能看到的，就算我们没看到，川流不息的车辆总会有人目睹这一幕吧。你看，桥上没人有停车围观，应该是看错了吧。” 金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打搅到你们了。” “没有关系。”女的回以微笑，拉上他的男友朝前走去。 金露坐回自己的小布扎，一时间心猿意马。 银杏树的叶子枯黄飘落，铺在地上，像一行行凌乱的诗。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立冬，小雪，大雪，冬至，临**安夜，天空下起了雪，像鹅毛，像棉絮，收于金露画底，这是她的第三十二张画作，也是最美的一张，白皑皑的一片，雪给世界穿上了一件新娘子的白裙，纯洁干净，不落凡尘的高贵。 金露穿着间红色的斗篷，斗篷制地特别，雪一沾上，停泊不得，总会自行滑落。她望着自己的画作，手都快冻僵了，通红通红，真想喝杯热饮，把温热的杯子握在手上，听一曲清悠悦耳的歌，享受着冬日的疏懒。 画板映照着，出现了一个人影，而自己的头顶多了一把雨伞。 “马千里，你来了……”金露兴奋回头，才发现不是自己的男闺蜜，而且一个高大的男人，一张俊俏的脸。 这段时间常坐河畔，不时会有大胆的男性来问联系方式，可是至今她未曾加过一人。 而近前的这个男人，熟悉又陌生，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啊，金露不知如何沟通，沉默了片刻，对方开口说道：“我可以请你去喝杯热饮吗？” “这个……”金露想说不便叨扰之类的，只见对方已经抱起了自己的画板，不留后路：“不用客气，我帮你一起拿。” 走进一家连锁奶茶店，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金露又看了看俊逸的小哥，突然想起是在哪里见过了，是在照片上，网传的图片中。 她叫了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 男人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你等等。”金露掏出手机，用资讯中的图片对比了下，除了身前的他脸色更苍白一些，其它什么别无二致。金露说道：“你是白朝辞，对不对？你别否认，一模一样，你自己看吧。”金露说着，把手机推了过去。 男人眼睛始终不离金露脸上丝毫，手机推来，他也不看一眼。 金露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忽然觉得大难临头，这家伙要真是白朝辞，那自己成什么了？猎物！对啊，就是猎物！你想啊，他曾经性侵过他的女秘书，论坛上还说他骗过多名艺人上床，哎呀，自己居然和这么一个人坐在一起喝奶茶，传出去自己的清白都没了。金露当机立断，必须借事离开，嚯得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她伸手去拿自己的画具，奈何被男人死死地压住。金露用力抽，依然不得，她只好威胁道：“我告诉你，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胡来，我可是会报警的。” 男人只微笑地盯着金露，还胡言乱语起来：“都长这么大了。” “我告诉你，快撒手，不然我真的会报警的。”她的这句话声音略大，店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客人问道：“这是干什么啊？”另一个应该是她朋友的说道：“可能是小情侣吵架吧，常有的事情。”这些话都钻进了金露的耳朵，她小脸一红，放下画具，转身便要走。 “你去哪？”男人情急捉住了金露的手，金露一踉跄，脚一崴，跌入了男人的怀中。 这一下发生的过于突然，金露又惊又惧，抄起手便给了男人一个巴掌，手掌贴近脸颊，一股刺手的冰寒。 “啪”地一声清脆，店里发出“哦”地一阵起哄。 金露从男人怀中爬起，退了几步，与其对质。男人只是摇摇头，也不生气，掏出一张崭新的身份证，上面赫然地写着“顾明”以及其它的身份信息！金露双眼瞪得老大，口吃舌结，道：“原来你……不是白朝辞啊，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清楚。” 顾明翻了个白眼，说道：“是你自己先入为主，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吗？你就说，你打我这一巴掌，该要怎么补偿？” “不然你打回来。”金露说是这么说，坐下来后，屁股却向另一边挪了挪。 顾明说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服务员端来热饮：“你们的奶茶，请慢用。” 金露接过自己的那杯，瞟了顾明一眼，问道：“那不然你说怎么办？” 顾明沉吟了一会，“不然这样吧，”他指着窗外的江畔说道，“我看你坐在江边写生起码有一到两个月了，我不觉的这个景色值得一个人如此留恋，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内心的真实原因？” “真实原因？” 顾明点点头。 金露说道：“因为水是女人的第二故乡，我喜欢水，所以我喜欢描绘江水和河岸。” 顾明盯着金露的眼睛，摇了摇食指，说道：“不不不，这不是你的真实想法，你的眼睛欺骗了你。” “啊，这你都能通过眼睛看出来，教教我怎么做到的。”金露兴奋地讨教道。 “不要扯远了，”他摸摸自己的脸颊，故作呻吟，“到现在还疼呢。” 金露无奈：“好了好了，我想谈一场甜甜的恋爱，这下你满意了吧？” 顾明问道：“为什么是在江边？” “这个……”金露欲言又止。 顾明又追问道：“既然是想谈恋爱，为什么你一连拒绝了十余位男生，他们高矮胖瘦，美丑都有，品类齐全，难道……都没有你喜欢的类型？” “你别再问了。”金露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望向窗外，才说道，“我是在等一个英雄，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顾明跟着望向窗外，说道：“既然有这么神奇的事，那我也就不问了。” 金露释然，笑道：“你知道吗，我刚归校的那天，在超市遇到了一个男生要加我，我没拒绝，不是因为想和他交往，而是想着初来乍到交个朋友。这一切却被我一个发小误会了，狠狠整了他一顿。” “你说的是‘江陵四少’之一的冯见峰吧。” “你也知道？” “听说都直播了。”顾明眨眨眼，“不过我是事后才知道的，没想到是你朋友的手笔，真厉害。” “他呀，就是一个弟弟，永远长不大的弟弟。” 顾明扭头看向金露，问道：“你口中的弟弟也是男的，你们在交往了吗？” “怎么可能！” “不可能是男的，难不成是……人妖？” 金露哈哈笑道：“不是，他是男的，我没有和他交往，我只会把他当弟弟。” “原来是这样。”顾明吁了口气，似乎如释重负。 金露问道：“你干嘛这么问？” 顾明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我想追你。” “啊？”金露吃了一惊，这么直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顾明继续说道：“如果你已经和别人交往，我自不能干涉，但是我可以等。现在你正好单身，我不就可以追你了吗？” “可是我说过我在等一个英雄……” “那个不可能出现的人，”顾明指指自己，“不就是我吗。” “是个很冷的笑话，”金露摆摆手，“一点都不好笑。”雪地里一辆电瓶车拦腰撞向了另一辆送外卖的电瓶车，两车皆倒，金露抓住这个机会，忙切换话题，叫道：“看那，好像发生了车祸。” 顾明不答，只深情地盯着金露，意味深长，暖暖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