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盛大的篝火
那人浑身一抖，手垂、刀落。 一支箭穿喉而过，送走了他最后一口气。 “百里！”晏诗剑身一颤，立刻转头看去。 屠百里装成土匪装束正蹲在不远处房顶。 柳叶刀耳朵一动，唇角微勾，身体侧向一扭，欲抽出被锁住的紫竹箫。使链棍的男人身材轻巧，须发稀薄，眼睛里透着阴鸷的光。杀了罗家寨那么多人的柳叶刀在自己手里折了戟，正暗自得意，如今见柳叶刀欲逃，他如何肯。于是他加大了手上的力气，死命锁住紫竹箫。 谁知柳叶刀哪是要逃，而是顺着侧向的惯性，腰腹一用力，后腰向后弯，将对方整个抡起，甩向了自己对方人堆，砸倒三五个。 晏诗兴奋道，“你来得正好，将箭头都沾上油，点火射出去！射房子，别射人！” “明白！” 屠百里兴奋的从背上抽出数根箭枝，抬手一松。 羽箭穿过火海，尽数落在四周屋檐上，瞬间点起处处火光。 不消数息，百米之内，几乎所有屋子都插上了带火的箭矢，星星点点，似渔火，又似旗帜。 此时距离他们开始行动，有了将近一顿饭的功夫。原先点着的房子，已经熊熊的燃起大火，火光映红了山谷内的天空，铅灰般的阴云也有了几分胭脂色。 眼看被烧的房子越来越多，罗家寨的人被激怒了，有人骂道：“妈的，那帮弓箭手呢？赶紧把那家伙给弄死啊！” “大家伙都在这，他们怎么放箭。” “妈的，不是说只有十几个嘛，我们兄弟绝对稳了，谁他妈知道居然是这种狠角色。cao他大爷的！” “老齐，你莫不是怕了吧？” “呸！王志你个怂蛋，光会嘴上说说。真事不敢做一件。” “你敢你倒是上啊！” “哼，为弟兄们报仇，堆也要堆死他们，”老齐一声大吼，拨开前面的同伴，就向来人劈下，却被面前这个瘦弱的凤鸣楼弟子一击致命。他看见自己离天越来越近，被下面的同伴抬头仰望，然后，他的头颅掉在了他最讨厌的王志身上。 被他的悲壮所点燃的罗家寨，再一次让凤鸣楼众人感到了巨大的压力。火越烧越大，可自己的体力也在飞快的流失。以十几对抗上千，实在是太过于悬殊。 在又救了一次同伴后，晏诗体内的真气也消耗大半，眼前人海仍然如蚁群般密密麻麻。眼看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一剑劈开眼前敌人后，她问道，“还有油吗？” 戴玉气息微喘：“有！” “在后面！” “都给我泼出去！”说罢便率先迎上一位年轻弟子的敌人。戴玉也将流星锤抡了起来，虎虎生风，一时挡住不少攻击。弟子们这才发现戴玉一身神力，竟是连同装满油的大缸也搬了来。 “上屋顶去，配合着来，别浪费了。”晏诗不放心的叮嘱。 前边的罗家寨土匪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往人身上打。 眼看几人提桶上了道旁屋顶，只觉不妙，正下意识的往后躲，可后面的人不明所以，却无法避开，被当空浇下的菜油淋了满头满脸。 “百里！” “来了，”话音伴随破空的带火羽箭，落在罗家寨众人身上。 “哗！” 一人瞬间变成火人，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火舌以rou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粗，变长，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啊啊啊啊啊……”的惨叫不绝于耳，众人见状都忘记了动作，愕然看着这一幕。粗粝的嘶吼在暂停的寂静中显得尤为恐怖。 甚至连惊惧还不曾生起，眼前之人就燃烧起来，挥舞着着火的四肢，狂奔乱窜，将火舌带到更多人身上，更多的人扑打，推搡，扭动…… 像是一条由无数断点组成的火蛇。速度越来越快，身形也越来越大，一眨眼便窜到了道路中段，到这里油尽了。可也足够了。 直到此时后面的人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再想后退，已然不及。 前面人群潮涌般向后推搡，还有晏诗等人在驱赶，皮rou灼烧的痛苦让人状若疯狂，“救救我，救救我，啊……” 侥幸没有烧起来的人们不顾一切的避开，“走开！走开！”可是人太多，前面的拼命往后退，后面的还在翘首观望。 不知是谁，第一个向自己的同伴举起了刀，“闪开，闪开啊！” 沦为草寇的第一天他就想过，刀头舔血，身首异处，无外如是。 见惯了血的罗家寨众人自然不怕死，可是却没想过是被活活烧死，惨状就在眼前，令人牙酸的厉叫，若有若无越来越浓的焦糊味，皮rou翻卷面目全非的兄弟，昨日还一起喝酒，此刻就成了这副模样。 魂飞胆丧。 不管着火的，还是没有着火的，无数人往后退，往后推，你推着我，我挤着他，挡路的不在是同伴，而是敌人。手脚并用，刀剑齐出，人人只为开出一条活路，只属于自己的活路。 跳动的火光中，血更红，眼也更红，惨叫、怒骂、呵斥、痛呼，还有肋骨被踩断的声音，带着鲜血的腥味，无情碾压着人潮中立足不稳的人。一道比来时更汹涌的巨浪，从前头往后头卷去。 人潮，溃了。 凤鸣楼有人还要再追，晏诗杵剑于地，挥手横拦。 她微微喘息：“让他们的恐惧再久一点。” 熊熊火光将阴影打在她脸上，晦暗莫名。 一间没着火的房子里，凤鸣楼弟子们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大规模的人马溃散需要时间重整旗鼓，而他们也需要休息，此时算是第二次大战前难得的平静。 “你们怎么样？”一停下来，晏诗就忙问道。 “有三位师弟受伤了，所幸都是皮外伤，不重，其余皆为体力不支，但并无大碍。”戴玉回道。 “那就好。各位赶紧休息吧，要不了多久第二波攻击就快来了。”说罢，晏诗看了一眼窗外，罗家寨的人虽然已经暂时退去，可暗处定有不少眼睛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是，师姐，若是他们再来一次，我们手里可再没有油了，”李沧担忧道。 “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靠大家拼命杀出去。若是杀不出去，我们所有人的小命都要交代在这里了。我们没有后路。”晏诗有些凝重。 “什么？你把我们骗进来，一句没有后路就行了？” 霍倚秋喘着气道。 “师姐，事已至此，少说两句。” 柳叶刀波澜不惊，眼中硬着窗外火光，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霍倚秋气不打一处来，“师弟，你别太护着她了，这难道不是她一手造成的吗！我还没说什么呢。” “年纪小就是爱冲动，不就是争个输赢，现在却要这么多人为你陪葬！” “是，我承认，这事是有些冒险了。要打要罚，出去之后我接着。现在还是想想如何出去吧。” “既然来了，拼命就是。我不怪谁。” 晏诗讶然，没想到最为沉默孤僻的李懋最先为他说话。 “我也是。怕什么？我就不信，天下还有邪能压正！”谭涛揉着肩膀粗声说道。 “你们疯了？都现在了还想打？我说还是先撤，再把外门弟子带下来，不愁灭不了这山寨。” “我觉得可以。”南士斗小声说道。 翟伐柯：“我倒认为不论打或走，都是一样。对方不会轻易罢休的。唯今之计，只有齐心协力才是正道。” “我同意翟师兄的看法，”坐在角落里的刘钰出声附和。 霍倚秋不免白了他一眼。 邱敏拉过她的手，“秋妹，别生气，无论如何，我定护你周全。” 晏诗点头，“大火已经烧了大半寨子，我们不是没有机会，赶紧休息吧。” 不同于众人，晏诗自打娘胎下来就开始修炼，因而情况尚好，一时三刻便恢复至八成。 她来到百里身边，轻声问道，“百里，你没事吧？” 屠百里摇摇头，“没事。” “那就好，对方人多，定然出去寻你了。我担心死了。” “嘿嘿，我一个人，早跑了，”百里咕噜咕噜灌了口水。 “只是你怎么弄的，人居然掉了下来，被他们发现，实在是太危险了。”晏诗想起方才那一幕，一路上都替百里捏了一把汗。 “……我……嗯……没事了，”百里一挑眉，复又闭上了眼睛调息，似是不想再说。 柳叶刀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百里，方才干得漂亮，不过太危险了，以后别胡来。我们能应付。”柳叶刀的口吻清淡，却难得话多。 “好！”百里得意道，还不忘看了晏诗一眼。 她不禁恍然大悟，老脸一红，歉然一笑，“对不住啊，谢了。不过以后别这样了，你会很危险。” “难怪当时师姐拼命往前冲，原来是担心你，”戴玉亦插口道。 “师姐应是想闹出动静，牵制他们的视线。”何其解释。 屠百里才知还有这一段，不由看向晏诗，晏诗嘿嘿一笑而过。 众人不好再说什么，也都各自运功调息。 除了从水缸底倒水喝之外，都忙着打坐调息。方才不觉得，此时一停下，身体的伤痛，真气的耗竭，身体的疲惫全都涌上来，哪怕亲逾家人的随身兵器，此时也重逾千斤。就连他们自己也毫不怀疑，若是罗家寨众人此时卷土重来，八岁孩童亦能取他们性命。自上山习武以来，他们几乎从未像这般，将真气压榨到如此地步，体会到自身的极限。 晏诗回想方才使用惊鸿刀法的状态，竟似比之前要更加随心所欲了。惊鸿刀法速度奇快，杀气凌厉，对战之际极为趁手，唯一弱点即是对真气消耗略大。要说论这般无休止的消耗战，还是停云功法来得合适些。 不知多久，晏诗忽然睁开了眼睛。 柳叶刀说道：“来了。” 此时匆匆而来的步履声进入了众人的耳朵，四面八方都是。众人均已清醒过来，凝神戒备。 “里面的，你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不管你们是何人，来我罗家寨作甚，这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但是在你们死之前，我们六爷想给你们个说话的机会。烦请出来吧。” 众人对视一眼，均在他人眼中看到了nongnong的戒备之意。一时无人应声。 “我数到三，再不出来我就烧房子了。一……” 吱呀一声，晏诗走了出去。 “师姐！” “师姐！” 晏诗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只见外面乌压压的站了一圈弓箭手，她一出去，他们便纷纷拉满弓弦。 “封不计的官兵终于来了，”晏诗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