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家族决定我做枭雄在线阅读 - 第七章 闻香教

第七章 闻香教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有一顶从天而降官帽子的温浩对跟班温鸣那隐秘的悲伤并不理解,后者几个哈哈就忽悠过了天真的穿越者。

    隔天温浩的注意力就从温鸣身上转移到了旅途中,从黑山寨到竟陵的道路大多是官道,自离开牯牛岭余脉范围后就是一片坦途映入眼帘,道旁水渠纵横,田地阡陌相连,一副人烟颇为繁盛景象,引得温氏众人感慨连连,这与坞堡林立、百业萧条的河南景象殊为不同。

    这是温浩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个时代的风光景物,从早到晚都骑着一匹温顺小马行在队伍前头,贪看风景。

    托这具身体记忆的福,骑马这项技能不用学习温浩便可直接上手,李郡丞精心挑出的马儿温顺的紧,倒没有出现摔下马来再穿越一次的事故。

    路上免不了有乡间土匪窥伺,但温氏族人的队伍人数众多又有许多官兵护卫,最重要的是这群人打扮破旧,车马稀少,看上去就不是有钱的肥rou,偶尔有土匪的探子窥伺到也就只是看几眼就躲了开去。

    只是随着越发接近竟陵,温浩发现了一些奇怪现象,道旁人烟密集的田间地头和集镇附近常常有大批百姓聚集一起,或者用泥土和树枝搭起一个圆形高台,众人围之焚香叩拜,或者竖起一根木头,挂上一面写满经文的旗面,有人端坐其下口诵经文,许多百姓扶老携幼围坐听讲。

    这些人也知道要避让来往道路的人马车队,若有人要围观,他们也不排斥,有几次聚集的人群挡住了官道被李郡丞下令驱散,人群也没有任何反抗举动,可在温浩看来却总是引得他疑虑重重。

    他亲眼看到被驱散的百姓们一个个离开的井然有序,以几个讲经人为首,毫不慌乱,就是老人和背着孩子的妇人面对凶神恶煞的官兵都是不紧不慢缓缓离开,没有推搡拥挤,没有惶恐不安的模样。

    这已经不是普通百姓了吧,连官兵都不怕,在黑山寨附近的百姓可是远远见到官兵旗号就慌忙扶老携幼逃开的,比见了土匪都胆怯。

    这玩意怎么看怎么都是某种宗教集会才对,哪怕历史不甚精通,温浩也知道历史上各种起义民变都常常和宗教联系在一起,从张角黄巾军到明教朱元璋,倚天屠龙记电视剧他还是看过的!

    试探着去询问李郡丞,这位当地牧民官却对此不屑一顾,在他眼中这些乡民愚昧无知,能闹出什么乱子,礼佛拜神也是件好事,北地来的少年实在是大惊小怪。

    在咱们大梁国,皇帝捐给寺庙僧道的钱能占到一年国库进项小半,甚至当今皇后娘娘都自诩为带发修行人,每日在宫中吃斋念佛,百姓们又没钱可捐,组织起来搞点集会有何稀奇。

    对了,那位皇后娘娘虽然佛经背不到几句就忘词,平日里也不忌荤也不忌酒的,每年宫里还打死不少小内官和宫女,但咱们大梁国的各位得道高僧一致推选她是当今第一神尼,是观音菩萨转世的活圣人,大慈大悲,大慈大悲。

    仅仅出于礼貌,李郡丞还是耐着性子敷衍解释:“公子有所不知,我大梁向来崇佛重道,乡野之间也多有信奉僧道者。如今秋收刚过,百姓们庆贺丰收,办些社戏法会再寻常不过,想必北国崇佛之风不比我大梁,以至于公子有些惊异,待得时日久了,自然便习惯了。”

    见一郡官员都如此说,温浩也不好再与他纠缠,只是对李郡丞这番言语并不太认可,这崇佛之风有什么好骄傲的,又不是兵马比北国厉害。

    这两日他骑着马常常行在车队之前,近距离观察过这些集会百姓,明显感觉这些人的气氛不是像李郡丞口中说的那么平和,常有妇孺悲泣,男人怒吼的声音,说是诉苦大会都行,哪有平和养性的学禅大会这番模样的。

    温浩索性撇了明显没上过历史课的李郡丞,带着温鸣一头钻进了自家三叔公所在的牛车,南朝马匹珍贵而牛车平稳,平常出门就是此物最多。

    对着自家叔公,温浩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的顾虑全盘倒出,听完之后,温延衰老的面上浮现出一抹慈祥笑容,自家这位侄孙真是让人惊喜,原本以为伤了脑袋今生都只能做个废人,谁知道虽然失了记忆,可似乎比原先还多了几分灵性,难道真是温泰真在天之灵保佑不成。

    “温鸣,你出去,将你五叔公也叫来,对了,还有寿寂。”

    温鸣应了声便直接跳下车去,不久温师伯和一名面貌清秀的青年便匆匆赶到,温延让温鸣放下车帘,几人盘腿坐在局促的车棚中说起乡民集会的事情来。

    两位叔公也就罢了,唤作温寿寂的年轻人温浩虽然也见过几面却没有太多接触(当然是失忆之后),有些不明白为何单独要叫他过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者发现,回以一个淡然和煦的笑容,倒让温浩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觉得这人有些异样的气质。

    “虽是公越提出来的此事,我却也早就注意到了。这竟陵郡果然是南朝人口繁盛之地,人口极多,但这些百姓所行之事却根本不是普通崇佛信道举动,这里面门道瞒得过南朝俗吏,岂能瞒得过我。寿寂,你说说,也替公越解惑。”

    那名青年一举一动都带着种奇妙的优雅感,在颠簸的牛车中向着几位长辈拱手行礼,仪态也无懈可击,让温浩心里暗暗称奇,总感觉这位族兄很不一般呐。

    “两位叔公,公越,近日我到几处经坛暗中走访了一番,看的清楚,经幡上写的不是梵文,却也不是我道家一脉法书。那说法的讲师藏头露尾不肯用面目见人,说法到是大嗓门,我偷偷躲在一旁听了些,再与经文相映照,没有十分也有八分把握。这些人恐怕是那附佛外道莲花尊者一脉,在咱们北地叫闻香教的就是了。”

    蚊香教?哪怕温浩对宗教不通,却也听出点意思,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东西,哪有蚊香可立教的,风油精、杀虫喷雾怎么办。

    “闻香教?你说咱们北地也有,可我怎么并未听说过有这种乱贼,我在军中时随着高大将军转战大河南北,也没遇到过这一班人物。”温师伯眉头紧蹙,显然是想不起有这么一群人。

    “叔公,闻香教在咱们燕国自然行踪不显,大燕可是崇信道家的。这闻香教徒遵从的教祖莲花尊者有个俗名,只要说出来,您就知道这帮人的来路了。”

    “哦?说来听听,不要卖关子,跟我一个老人家磨什么性子。”

    温寿寂淡淡一笑,说出一个名字:“徐~曾~儒!”

    “是他!”这次不光是温师伯,连旁听的温鸣都忍不住出声,只有一脸懵的温浩不知该作何反应,尴尬的揉了揉鼻子。

    如果说莲花尊者让人摸不着头脑,那徐曾儒这个名字在天下三国可就都太有名了。

    作为大燕死敌,大周立国其实远远晚于燕人。百年前由氐人建立的大秦国一度重新统一了整个北方,可数代之后氐人符姓皇族就陷入内乱之中,引得立国塞北的大燕趁势南下。

    大秦就此在南下的燕国先祖们铁蹄之下沦亡,残存势力不得不放弃帝国那引以为豪的洛阳神都,转而逃向祖先龙兴的关中大地。

    只是一到关中,权威兵马俱丧的苻氏皇族就成了权臣们的傀儡,出身鲜卑乞伏部的慕容永联合关中诸位实权人物一同架空了大秦皇室,并在与燕国追军的一次次作战中成功建立起自己权威,到了其子慕容泓世代终于成功代秦立周,而这位慕容泓身前最信任的谋臣名字就叫做徐曾儒。

    这位行踪神秘的大周开国元勋参辅朝政十余年,主导了大周慕容氏化家为国的一系列政争与变革,可谓是天下间最风云的人物之一,可当慕容泓去世,新君即位时,这位青衫宰相却飘然而去,据说效仿张良归隐终南山修道去了,从此再无踪迹。

    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徐曾儒化身为莲花尊者,生生造出了一个闻香教来。

    “竟然是他,那这闻香教就和大周朝堂脱不开关系了,想不到徐曾儒后半生又做出这番事业,不知闻香教势力有多大?”温延也忍不住动容,伸手捻起长须,神情很有些缅怀之意,他少年时正是徐曾儒风云最胜的那些年。

    略一思索,温寿寂肃穆言道:“在大燕,因为朝野上下都信奉天师道统,就是民间外道也多是太平道一系,反倒没有闻香教什么发展机会。根据我父亲所言,闻香教分两派,一派向北往草原传教,塞北诸部和北镇边军里很有影响,一派则是向同样信佛的大梁境内渗透,据说有教众数十万,如今我亲眼所见,恐怕实际影响力比天师道认为的还要大。”

    温浩敏锐的把握住了关键词“天师道”,忍不住向温寿寂再度看去。

    温延见他这副模样,笑了笑开口介绍起来:“莫要看了,你寿寂兄长正是天师道中人,正经泰山天师宫里录了谱牒的。他那父亲,也是你白马房的族叔,正是天师道兖州大方坐坛真人,是号令兖豫二州几十万教众的人,因此他对闻香教的来路自然比旁人清楚,你不必怀疑真假。”

    说完转过头来又对温寿寂夸赞道:“你做事认真,比你爹那个毛躁的性子强的多。此间事了,你抓紧赶回去替我盯着他,莫让他搞出什么混事才好。哼,之前还吵着说什么要举兵救助泰真,我温氏的大局是什么,他活了大半辈子半点都没摸清楚。”

    这下一向仪态淡然的温寿寂都有些受不住,毕竟是家中长辈当面数落自己老爹,只能闷声点头。

    温浩则则是震撼不已,忍不住问道:“我家还有修道的?”

    脾气火爆的温师伯见他一副呆像被逗得哈哈大笑:“公越失了记忆,问的可笑。如今天下乱世,人人不是崇佛就是信道,不修僧道才是稀奇呢。大燕上下尤其尊崇天师道,那些十镇旧族对咱们夏人掌权忌惮的紧,却唯独个个对道士们奉之如神。咱们北地大族没几个不暗地供奉天师道统的,何足为奇,那白马寺寺监大慧禅师也是我温氏中人呢。”

    好吧,咱们家真是什么道都插一手的存在,温浩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