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乱中景象

    没有早先想象中的兵荒马乱景象，安泉邑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尚属平安，不但没有因为蔓延到整个南阳郡的战事变得萧条，反而比平日里还要繁华三分。

    这种繁华有很多是因为作为最靠近南方郡界的城镇，这里汇集了大批躲避战乱的逃难人群的缘故，这些被迫丢弃家园逃命的人充斥着整个城镇的每个角落，还没进入集镇范围内就一群一群的聚集在城外，用各种奇形怪状的简陋营地塞满了访客的视界。

    很难想象那些用枯枝落叶和各种破烂纺织物搭建起的窝棚能够在这接近初冬的时节里让人挨过一个一个夜晚，那些面色枯槁，眼神麻木的难民也让温浩麾下的竟陵军们震撼不已，这些人毫无生气，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就好像一段又一段的枯木，即便是看到竟陵大军也只是缓缓的挪动脚步避开一旁，早就被各路乱兵抢过一轮又一轮的他们甚至都不再害怕打着官兵旗号的大队人马。

    这绝不是大梁国的官兵素质得到百姓发自内心的认可，而是这些人甚至一无所有到连躲避都有些无所谓了。

    竟陵郡的战事在温浩的出现后自始至终还是被控制在一个有限范围内，闻香教聚集起的所谓大军可以说是刚出门就被温浩带着满郡豪强堵在了门口，战事的破坏从某种意义上说相对有限，而在南阳郡，战事规模要大的太多，其破坏范围和持续时间也远远超过了竟陵。

    前不久还对南阳郡的富庶充满渴望的竟陵军上下见到眼前一幕幕大受震动，士卒们亦纷纷收起了轻慢之心，这一刻，很多人都模模糊糊的意识到自己或许和眼前人的差别只是在于早早结束了闻香教在竟陵的野心，生出了一种保卫故园的心态。

    温浩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这些犹如后世新闻报道中战乱国家难民景象的人群出现在眼前，让他亦深受触动，忍不住想起那句话来：最坏的和平也比最好的战争要好。

    不过身侧的温鸣、雷晋这种从北地南下的人物就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认为自家公子是少见多怪，北地战乱里的可怕场景比南阳此处还要恶劣的多，几人都是见怪不怪，但是还是对自家公子仁厚之心表示了赞赏之情。

    说实话，压根没有穿越前清晰记忆的温浩实在挺难想象温鸣他们口中更残酷的北国乱像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想到眼下南阳的混乱不过是闻香教掀起的战事造就，而目前中原大地上实打实的就有三个大国最精锐的数十万大军在对峙厮杀，那所到之处绝对伤民极深了。

    当进入安泉邑城内，将大多数士卒放在城镇外就地驻扎后，温浩又被小小的震撼了一次。

    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者，并且一穿越就是在温氏这么个高起点，温浩自觉也是吃过见过的，但还是被南阳郡的大户们吓了一跳。

    相比于城外难民营地那副毫无生机的模样，安泉邑镇中心的区域可谓是无比热闹，街道边的酒楼店铺人满为患，许许多多身着锦衣的人在酒肆中一副安逸模样痛饮美酒，甚至还有许多咿咿呀呀唱着不知名曲子的歌女，更有说书讲故事的艺人延揽生意，虽然还是白天，但温浩已经看到街面上挂起了许多灯笼，一副无视宵禁的样子。

    就在那一道薄薄的城墙之外，就是许许多多食不果腹的难民，而在这不过几百步的距离差别，竟然是这般别有一副景象，这些一看就是有钱的人物放肆的狂欢一般饮酒寻歌，就好像战事和他们无关一般。

    看着温浩一副震撼莫名的表情，还是雷晋站出来解释道：“公子不必惊讶，这些都是乱世中的常见景象了，这些人虽然有资财，但是战乱之中一旦逃亡，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因此到了这尚能消金的地方自然要大肆散财寻欢，说起来和城外那些难民一样，都是乱世中常见景象了。”

    听了雷晋的解释，温浩只能报以苦笑：“雷叔，我大约能猜到他们是如何想的，只是这些人和城外的难民不一样，他们既然有财有力，能一路逃到这南阳最靠南界的地方来可见都是有余力的人物，却为何不把这能力用在保卫乡土上。平日里从百姓处搜刮钱粮，战事一起便带着钱财抛弃百姓逃命，我猜在这里的不少人都该挂着个官身的名义，如今都只顾着自己逃命，雍州刺史府那里也是对这南阳战事不管不顾，现在这大梁看上去反倒是咱们这些人才是真正做着点像是官家做的事情，真是奇哉怪哉。”

    对此雷晋也只能回道：“公子现在也是梁国的郡中高官，说是梁人官家倒也没错。”

    温浩冷冷一笑：“我倒是听说过一句话，不知道大梁的这些达官贵人听说过没有。所谓官府就是为百姓提供管理，带领百姓获取太平的物事，民心似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自己都放弃了管理和责任，百姓迟早会找其他人将这些捡起来的。”

    顿了顿，发了一通文青牢sao的温浩摇了摇头又补充道：“这大梁，我看表面是高楼大厦，内里根基已经腐朽不堪了。”

    温浩看去四周这些在逃难途中狂欢不已的人群，大多数应该都明显属于所谓“士人”的群体，这些人都抛弃了职责，大梁统治的根基差不多也就倒掉一半了。

    尽管对安泉邑的风气相当不满，但温浩还是得在这里见一见南阳郡的地头蛇们。

    安泉邑属于南阳郡的勉县，也是和竟陵郡相接壤的地方，不过和长期饱受长江支流洪涝困扰还有不少河滩地、沼泽存在的竟陵郡不同，虽然只是过了一个郡界，勉县境内也多是适宜耕种的肥沃平原为主了，因此这里的几家大户论起经济实力远较竟陵的柳家江家等要超出。

    但是又因为南阳特殊的地理态势，特别是长期处于南北争夺的区域因此建康朝廷和雍州霸府都相当忌惮南阳大户们的武力增长，所以反而在军事实力上这些人未必强过竟陵郡的土包子们，很有些穷山恶水才出刁民的味道。

    勉县为首的大户乃是邓、张两家，邓氏在南阳历史极为悠久，在前汉光武帝起家南阳时邓氏就是当地豪姓，邓愈、邓艾、邓芝等等名人据说都出自这一姓，不过勉县的邓氏只是邓家嫡系的一个分支，因此声势上就弱了不少；另一户张氏则有些尴尬，南朝素有朱、顾、陆、张四大土姓之说，这些都是自三国时东吴统治时代就在南方扎根已深的大姓，但是在北地大族南迁后却又饱受排挤打压，勉县张氏恰恰就是南张的分支，因此地位还隐隐在邓氏之下。

    几户大族来见温浩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希望温郡尉不要北上了，就呆在勉县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