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商议

    现如今在南阳闻香教中发号施令的大周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温浩最后击破竟陵闻香教时躲在一旁全程旁观的裴庆绪，而他的那位副将乞伏无纠也同样身处闻香教军中。

    两人麾下仅有千余名实打实的周军，却掌控住了近十万闻香教乱军，一时间也可谓位高权重，不过掌握大权的这短短时间还未让两名年轻人冲昏头脑，大周朝军令如山，而他们的顶头上司杨忠尤其以严苛的军纪著称，绝不允许部下对其军令打半点折扣。

    杨忠的命令非常简单，让两人立刻组织南阳闻香教的主力北上迎击南下回援的梁军北伐军一部，务必将这支梁军拖住在南阳北境。

    根据周军掌握的情报，这支梁军总数大约在一万五千到两万之间，乃是那位南康郡公特意从和周军对峙的前线调拨而来。

    南阳全郡几乎沦陷的消息传到刘毅耳中，着实让这位梁军西路军统帅慌了心境，虽然中路和东路的梁军捷报频传，但刘毅对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还是清楚的很，面对阻挡在眼前的王思齐部三万周军，短时间内绝难有大的突破，或者说要防备被王思齐反咬一口才行。

    这种时候，经历过多少次败仗的刘毅充分发挥了经验优势，决心未言胜先虑败，既然前线陷入僵局，不如借手中的兵力优势抽出一部南下稳住后方才是。

    刘毅虽然庸才，却也算得上久经军旅，对南阳闻香教搅动起如此大动静心中有数，必然有周人在里面煽风点火，不过另一方面而言，他对老对手王思齐的手中实力以及王思齐和长安朝廷的诡异关系一清二楚，邓州方面能拉出来的实力已经全部摆在自己面前了，南阳那边充其量是一些小股兵马参与。

    对于闻香教和逃奴们的实力，刘毅估算的清楚，即便真有十万之众也不会是自己麾下精锐一万之敌。再厉害的民变武装，要形成战斗力都需要一段长时间的整顿训练，或者更激进一点直接靠战场洗礼出少数精锐，否则也就是乌合之众。

    不过本着料敌以宽的精神，刘毅还是凑足了两万大军交给自己帐下的上庸太守宁武将军姜奇率领，这位雍州大将长期镇守山地纵横、山民叛伏不定的庸城一带，对于镇压民乱可谓经验丰富。

    而杨忠要裴庆绪做的就是竭尽闻香教军的全力去堵截这支南下大军。

    裴庆绪不由挠起了头发：“梁军虽然不如我大周强军，可这南下的到底是南梁最能战敢战的精锐北伐军，闻香教那些人人数倒是挺多，但对上这样的精锐岂能是对手。打仗可不是光凭人多就能取胜的。”

    听到自己这位向来莽撞蛮勇的好友竟然也说出打仗不是光凭人多这种话，乞伏无纠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是一手接过军令，摇着脑袋道：“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可不是你裴家少郎君的风范。”

    “我却又不是傻的，闻香教这帮人我亲自相处了几十日，还不清楚这群人的底子？那些匠户、逃奴打仗倒是不怕死，可一来缺乏兵器铠甲，二来毕竟从未经过训练，贸然对上梁人精锐铁甲不打崩了才怪。再说又不是那刘毅老儿亲自引兵来，要是他亲自带兵，我倒是敢持槊冲他的大阵，非得活捉他不可。”

    可怜南康郡公打了一辈子仗，却在敌国那边只留下不能战的可欺名声，就连几个少年人都看不起他。

    继续摇着脑袋，乞伏无纠道：“要他们那么能打干什么，这些人说到底都是梁人，就是日后咱们吞并了荆襄之地，他们也总不能和关中子弟一样使用的。正好拿他们去消耗梁人自己的精锐才是道理，梁军死的多咱们收拾起来就容易，闻香教死的多，日后这治理起来也方便。杨都督万余铁骑枕戈待旦等的就是梁军这南下的精锐，咱们只要当个督战官，把闻香教的家伙们推送上去和梁军死战就是了。”

    裴庆绪想了想，翻起一阵白眼：“我明白了，反正闻香教不死光，咱们大周铁骑就不出手。”

    转而他又啧啧道：“军令如山，我自然知道轻重，只是听说南边那位温家少爷终于肯从乌龟壳里伸出脖子往这南阳而来，咱们这主力尽出，岂不是让他占了便宜。”

    乞伏无纠知道他还在为当初竟陵灰溜溜返回来的事恼火，遂道：“你这厮管他作甚，区区几千人马，只要歼灭了南梁的南下之兵，都督麾下万余铁骑就能放心大胆横扫南境，别说几千人，就是有数万人都留不住这南梁的雍州之地。你若是实在心中恼火，干脆就将那伙人放出去和他纠缠便是，正好这些人对咱们大周很有些不逊之意，让他们去和温家牵扯岂不正好。”

    裴庆绪知道他说的是谁，南阳的铁匠匠户们是第一个起事响应闻香教的，因为梁国朝廷在南阳设置的南阳冶官对这些匠户矿工欺辱压榨尤其深狠，但这群匠户对周人也并不顺从，他们和闻香教还有逃奴们不同，前者乃是信奉莲花老祖那一套说法，后者则是一心指望大周废除他们的奴籍，可匠户们却觉得大周很有可能成为他们头上的一个新紧箍。

    实际上周人也确实有此打算，大周和梁国一样都是实行盐铁官营，面对这么一大群匠户，岂有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的道理。实际上在杨忠离开长安时，工部和内府就都特意叮嘱过要注意南阳郡的冶铁工匠，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择优送来长安，余下的在南阳建立官营机构管理。

    在长安的官员们看来，这工匠历代都是重要资源，都是官府掌握，既然大周要攻略南梁，将匠户们掠夺回来也是必有之意。

    可在南阳前线的裴庆绪却拿这群匠户们没有办法，毕竟他部下满打满算只有千余周军，匠户们足有万人，而且已经组织起来拥有武装，在没有杨忠麾下的铁骑支援情况下，他还真不好下手。

    乞伏无纠便是建议将这些匠户组织的武装丢去南边和温浩纠缠，正好这些家伙一直听调不听宣，对周人和闻香教都充满戒备，带去北地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也对，就让那两头熊和他们手下那群铁匠南下去。他们不是一直对朝廷有所猜疑嘛，就说南下打下的地盘他们自己用，这样肯定会和温家小子纠缠不休，等到我们打垮了梁军，再回来把他们一起收拾了。”

    裴庆绪对乞伏无纠的建议从善如流，立刻便决定派人去给匠户们的头领熊大熊二两兄弟传信。

    他相信这两兄弟肯定会按他所言去做的，毕竟匠户们对大周越来越明显的存在也是惊惶不已。

    而在此时的勉县县内，温浩正在和有些尽职的勉县县令促膝而谈。

    这位勉县县令名唤做第五政，姓是很少见的第五，政则是单名，光从姓氏上看就能看出他出生门第不高，实际上这位县令可谓是当今时代的励志典范，出生仅仅是一介平民良家子，硬是在四十出头的年纪当上了一个大县的县令。

    “原来第五县君曾经受过陛下的青睐，难怪如今尽忠，在这般危局下仍勉力支撑残局。”

    温浩拱手对着这名面色有些发黄的县令夸赞道，他对这位第五政的印象更好了，和大族没什么瓜葛的人物在当今世上可不大常见。

    “哎，我只是在当今圣上招揽天下文士的时候侥幸入得馆舍，被天子批过几篇文章罢了。一介酸儒，只因几笔文字就被陛下委命为典吏，如今更是得任县令，天子厚恩于我，实在惭愧啊。”

    恩，原来是当年当今梁帝刚登基时为了和士族们对抗特意提拔的寒门子弟一员，可惜皇帝陛下过了几年就认识到了还是和大族们相互勾连江山才能稳固，此后寒门子弟再入仕途的就越来越少了，可谓善不有终。不过这位第五县令个人而言确实是皇帝恩重了。

    “县君不需如此自谦，我此次率军北上来援，还需你替我指路，这附近几县，我是往哪个方向去才好？”

    第五政神情一肃，道：“上官，贵郡精兵军容严正，实在是可用之兵，如今其他各处都不打紧，但隔壁临县泌县如今尚有一支大梁军马在彼，阁下定要派人与其联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