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三十八话 不存在的凶手
世冰的SOLO对局刚结束，下一场还没有开始，大家都还聚集在直播放映现场（这个世界无法正常使用网络，大多移动设备无法使用，只能在指定场地观看SOLO直播）。听说了兰萨遇害的事情，一大群人很快就聚在案发现场了。 而段名义认为世冰的比赛没有看头，SS级和A级之间的决斗，不存在悬念，段名义可是亲身体验过SSS级的强大，这种小打小闹的碾压局没有看点。于是他和奇儿没有看直播，去共度二人世界了，要花点时间才能赶到兰萨的遇害现场。 等他赶到现场的时候，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包围了兰萨的遗体，发出叽叽喳喳的窃窃私语，没人知道应该先做什么。 白林细细地检查伤口，得出结论： “很精准的刀刺，而且是从正面刺进去的，但是从衣服和血迹来看，兰萨被刺一刀就失去动作能力了，很可能是被偷袭的。” “从正面偷袭？” “只要先用某些东西转移他的注意力，从正面一刀捅进去就很简单了。特别是对于还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的新手来说，他们总是忘记敌人就在身边，疏忽大意地弱点暴露出来，这种攻击是很难避免的。” “难道这是……？” 白林明知道兰萨是个老手玩家，却没有戳破，嘴上继续用“新手”来称呼他。这不是对他的包庇，因为白林把“新手玩家”当成了有效证据，故意以错误的思路进行推理，把这场凶杀案的箭头引导了错误的方向。 白林面不改色地说出了谎言： “是，我想，这是内鬼干的好事。” 白林顺势利用了兰萨他们的谎言，把这场凶杀案指向了他所希望的方向——将罪行归咎于内鬼，激发群众仇恨，重新掀起内鬼的风潮。 把兰萨的死亡当作工具。 将真相放在一边不管不顾， 恶意怂恿所有人去抓内鬼。 为了替银子报仇，这小子已经抛弃良心了吗？！银子赐予他的那些教诲，这小子就这样全部扔掉了吗？！ ——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家伙（内鬼）干的！” 等反应过来，段名义才发现自己发出了激动的喧哗。 他习惯用大嗓门喊话，只要这样做，所有人都会认真听他的话。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要是他不做点什么，未免显得太可疑了。段名义信誓旦旦地认为这不是内鬼干的好事，却不说下文，显然他知道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一看就有问题。（这是做贼心虚的典型心理反应，其实正常人不会这样想） 段名义索性继续说下去： “我们已经把那家伙（内鬼）的所有人脉都切断了，他才是孤立无助的那一方，轻举妄动只有死路一条！别忘了他曾经把我们当猴耍，在你小子出现之前，我们就追踪了好长时间，都没有一点线索！他有脑子，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蠢的事？！” 大家都认为内鬼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就算内鬼的本身战斗力是个未知数，大家也默认他不可能以寡敌众，所以自从狂三战败以后，内鬼再也没有动静。但是其实在暴风战败以后，身为内鬼的段名义就基本没有做过坏事了，狂三的恶行与他无关。八成是白林使用了相似的手段，把狂三的罪行推给了内鬼，进一步激化了双方矛盾与仇恨。 白林这小子果然抛弃了良心，要是以前他这样做，绝对会暴打自己一顿。 段名义试着把矛头扳回来，说： “不要见风就是雨，不只有内鬼会杀人，你小子不知道这货（兰萨）在这几天里都做了什么，他只要见到女人就会上去摇尾巴，就算那个女人身边有男人，他也会流着口水跑过去拉拢她。啧，真他娘的恶心。” 这是实话实说，不是段名义随便找的借口。 兰萨到处沾花惹草，即使被搭讪的女生有伴侣，他照样要sao扰一番，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小混混作风。不知道他是跟谁学的，既可笑又可恨，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只是没想到事情发生得这么快，大约四小时前，段名义还在教训兰萨，四小时后，兰萨就横在这了。 不管事件发生得多快，段名义的逻辑才是正解，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内鬼是凶手，那么就不能咬定内鬼。不论他曾犯下多大的罪过，空口无凭的指罪就是一种诬蔑。最近许多新人玩家融入了死后战线，在人口基数如此庞大的基础上，内鬼犯案的概率还要进一步降低。（事实是段名义没有杀害兰萨，他是凶手的概率为零） 在死后战线，段名义是个有名气的人物，在世冰成为SS级之前，段名义是S级中数一数二的顶尖强者。他还是心理医生的挚友，内鬼搜查队的先锋战士，影武者刀下的唯一幸存者，迪罗龙代等众多低级召唤师的追崇者，解救KNS组织的勇士，击败幻刺姐妹的大功臣。所以他认为自己的发言应该有不小的重量，可以安抚大家的情绪。 可惜段名义的脑袋被噩梦侵蚀得快要秀逗了，没有预料到更多的情况与措辞。 白林给舞使了一个眼神。 舞点了点头，说出了提前编好的台词： “这么一说，内鬼的嫌疑就更大了。” “啥？” “这是很简单的手法，如果两人之间本就有矛盾冲突，当其中一方死了以后，另一方绝对是嫌疑最大的。在这个世界没有法律和警察，从众心理也是占据多数的，证据的效力通常不如谣言，只要想到谁是犯人，就会一股脑地把责任全部推给他。内鬼很可能是打算利用这一点，杀了兰萨，然后把罪行推给其他人……对不起，我说得太多了。” 舞坚信自己只是白林的下仆，不能比他更有光辉，不能比他更出风头，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就赶紧闭上嘴。但她说的这些已经很有用了。 真不愧是前任杀手，对凶案事件很有经验和见解。 段名义误解了白林的意图。白林想要抓住内鬼，真的只是为了阻止更多的牺牲，并不是想要公报私仇。 白林最近加大了调查内鬼的力度，他猜到了内鬼可能会狗急跳墙，打个两败俱伤，或者在暗中挑拨离间，引诱我方内乱。这种情况下，团队的“团结”是第一要务，必须随时稳住大家的方向和想法，才能保证今后的平安。一旦发生事件，在流言蜚语出现之前，白林要找一个“目标”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使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这个“目标”，以达成团结的效果。 至于内鬼是不是真凶，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经由舞这么一说，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内鬼铁定就是真凶。 而段名义的言论就这样被无视了，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已经放下屠刀的前任间谍就是杀害兰萨的真凶。 …… ………… ………………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只有段名义还站在原地。 幸亏他让奇儿呆在家里，没有让她看见这么残酷的画面。 尖刀寒芒。 满地猩红。 脸色惨白。 寂静无声。 不管是好人坏人，被杀死以后的恐惧表情，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的生命也是一样，不管是好人坏人，生命都是无价，且脆弱的东西。旺达和莱特他们也都是如此。 这时候，段名义听见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看看他呀，可怜的兰萨，一只见色忘义的公狗，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没有才干和颜值，却有莫大的痴心妄想。” 脚步渐渐逼近，来者悄然无声。 他的样貌逐渐清晰，段名义看见了他的真容，那张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脸庞。 呼！ 段名义的呼吸不禁急促，心脏嘭跳，不自觉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旺达，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名为旺达的俊秀少年——被段名义第一个杀死的受害者，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往日的自信笑容，与段名义记忆中的模样完全一致。 旺达拍一拍段名义的肩膀，说： “你想问我是真是假，对吧？现在纠结那种事情毫无意义，我是死而复生的大活人，还是你脑袋里久久不能散去的梦魇幻影，这些都不重要，接下来你该怎么活下去，该怎么逃避朋友的追查，这些事才是当务之急，不是吗？” “不用你废话。” “难道你还有闲情逸致，去思考自己该怎么赎罪吗？该怎么与爱人和朋友共度艰苦的时光？你的心里其实很清楚，不管怎么做，你这人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闭嘴！” 段名义一拳打穿了旺达的身体，这手感和空气一样虚无，旺达的身影也随之离散。 这只是幻影，因为过度劳累，或者心理问题，脑袋里产生的幻觉罢了。 一定是这样的。 旺达已经死了。 旺达死透了。 段名义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都是因为最初段名义下狠手杀死了旺达！ 他是不可能回来的！ 呼！ 又一阵凉风飘过，段名义的后颈一凉，转过头，看见了第二个人影——段名义的替罪羊，被优格和段名义联手逼死的召唤师莱特。 莱特翻阅着黑色的笔记本，说： “但是你不能否认，兰萨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吧？杀人犯？” “你什么意思？” “没准这个人就是被白林杀掉的呢？为了复仇，人性可以扭曲到极点，就像你的朋友韩泠那样，从一个老实少爷变成一个战争疯子。白林是不是凶手还不好说，至少可以知道的是——他的仇恨根源，就是你。” “你别太过分……！” 段名义想用拳头打碎这个幻影，却不料，有一柄刀刃穿透了影子，差点把他的拳头也给刺穿。 嗖！ 段名义闪躲一阵，再定睛一看，这次的影子又发生了变化——影武者不惜地保住秘密，擅自行动杀死了她。 也就是最后的受害者，召唤师银子。 段名义不敢挪动半步，银子举起木刀，笔直地抵在了段名义的喉结上。只要是银子手上的武器，都能化作斩铁碎岩的利器，木头做成的刀刃也是一样，段名义的坚韧rou体可保不住他的命。但是相比木刃，真正让段名义感到心寒的东西，其实是银子的眼神。 即使是银子这般开朗阳光的女孩子，面对下流无耻的卑鄙小人，她也会照样露出蔑视的眼光。 如同一枚锋利的长针，段名义的心脏传来了一阵阵不真实的幻痛。 “银子？” “你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能安心……？” “不，这不是……” “这不是你的错，那还能是谁的错？嗯？平时脾气挺大的，遇到这种事情就变得畏畏缩缩，像个娘们一样，你和奇儿灵魂互换了还是怎么的？原来你是个这么弱小的懦夫？” “不……是啊，我就是个懦夫，我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当个二五仔，谁知道会变成这样啊！” “少骗人了，别把你自己伪装成一个受害者，如果你真心不想伤害任何人，那么你为什么要杀旺达？如果你当时让步，旺达就不用死了，后面十几个牺牲者也都能活得好好的，也许会被狂三或白林杀掉，但他们至少不会死在你你这个软脚虾的手上。” “如果当时我不杀旺达，奇儿就——” “看吧，别人的命，老婆的命，不管怎么想，你还是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那一边。你不只是不敢承认罪过，你还把这些人命当成了道具，当成了和钱币差不多的消耗品。你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渣！”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 段名义干脆放弃了解释，差点跪下来了。 直到他的手表发出了定时闹钟，仿佛泡沫被戳破，幻境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 段名义还站在原地，什么也没有做。 嘴唇上还沾着一点干燥的黏感，他已经很长时间开口说话了。白林和其他人走了以后，段名义一直站在这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包括刚才看见的那些幻影，都是脑袋里自己跑出来的想象，不是真实发生的事件。段名义只是站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做。 “……” 手表发出声音，是因为第四场SOLO比赛——段名义的SOLO即将开始。 别再浪费时间了。 段名义走近，用附近的防水布盖住了兰萨的不瞑之目。他只是用布料盖上，没有合上兰萨的眼皮。 说不定，不，一定是因为他的心底怀疑了白林，认为自己与兰萨之死脱不掉关系，所以才没有合上兰萨的双眼。 身为凶手，哪有资格替死者瞑目？ 甚至连一句“但愿安息”都不能说。 即使意识回到了现实，段名义也能感觉到无数的死者身影跟在身后、左右、四周、各处凝视着他。 抬起头。 仰望黑暗都市上方的末日之空。 那片压抑的色彩，与段名义的心情没有不一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