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传第六十话 癫狂的世界和平（下）
我和其他人，和你们都一样。 我刚进入这场游戏的时候，以为能够一边享受二次元的美妙，一边愉快地夺取游戏胜利，这场穿越之旅是上天赐予我的好运。但现实告诉了我，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天真——无数玩家早就忘记了自己多么热爱二次元，仅仅只是将这些来自二次元的力量作为武器使用，去夺取其他人的性命，保证自己稳稳当当地站在这场次元战争的胜利之上。 而被玩家召唤的动漫英雄们多半不愿夺人性命，可惜他们变成了受人使唤的使魔，只能一味服从，不情愿地挥舞兵器。 更有不少玩家以此为乐，明明拥有强大的实力，不敢挑战强者，只能欺凌新手玩家，他们甚至经常联合同伴，一起享受血腥的胜利，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KDA。 我也是这伙人的受害者，加入这场游戏的时间不算晚，仍然不幸遭遇了其他熟练度更高的玩家，他们早就习惯了碾压弱者，二话不说就将刀子捅过来。 我召唤的英雄很快就被暗杀了，随后我仓皇逃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其他玩家太强了，我这样连剑都不会用的弱者，除了逃跑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一个人玩这个游戏根本就是折磨。我很倒霉，进入游戏还不到一天时间，就遇上了这种对手，但同时，我也很幸运，因为当我日渐崩溃时，我遇上了救命恩人，也是我最珍惜的伙伴—— —— “医生她，为什么会死呢？” 捷威嘴上说着这样的疑问，但他的口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在质问任何人。 随后，捷威命令段名义身后的人松手，放开段名义，让他们面对面交流。 而身体被刺穿的奇儿则要继续捆着，附近正好有一座被无垢巨人踩坏的房屋，搭建屋顶部分的房梁暴露了半截出来，正好可以把奇儿悬挂在上面。捷威没有给她使用任何治疗手段，就算给了也没用，因为优格提前设下了类似结界的外神力场，魔力和生命力的恢复速度都被极大延迟了，大概是控制了有关“恢复”的时间流速。 如果这场对话不能快点结束，奇儿就会失血过多而陷入生命危险。捷威的目标只有段名义，他应该不会对奇儿见死不救。 分明没剩下多少时间，捷威却拐弯抹角地说： “段名义，看见这样的大场面，难道你没有什么感想吗？总是有人说，人类天性险恶，遇到末日天灾必然互相残害，但是我们遇到危机的时候，却能这么团结，要是医生也在就好了。” “……” 段名义颤抖地张开嘴唇，但是欲言又止，未能把话说出来。 捷威没有生气或叹息，维持着刚才的语气，接着： “我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好高骛远的志向，不管是我，还是医生，还是老大，还是其他的很多很多人，我们大家只是想要活下去。不要轰轰烈烈，只要无事发生地过日子，那样就好。这场游戏何时结束，我们能否回到原来的世界，这些问题确实很重要，但是我们无能为力，只能随便想想。虽然嘴上经常说要活到最后，回到家乡，但是很多人都清楚，其实我们已经无家可归了，我们当中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嘶啪！ 捷威张开了手掌，轻而易举地就撕下了一块树皮，倘若是召唤师的身体，估计他只要轻轻触碰也能击碎。 捷威撒下了捏碎的树皮，说： “规则上写得很清楚，只要玩家互相战斗，活到最后就算游戏结束，大概等于是只剩一个人才算赢。互相战斗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我突然得到了这么强的力量，我也不曾有过——为了拿下次元战争的最终胜利，就能随便夺走人命的觉悟。直到现在，我的心里只想保护好一切，这份力量只能用来摧毁那些妄图加害我们的‘邪恶’，绝对不能对同伴下手，我只有这一个愿望，这个愿望和其他人都一样，这也是——医生她的愿望。” 捷威顿了顿，补充道， “不，还是叫她……萝莱特，这个名字你比较熟悉吧，段名义？” “……捷威。” “所以，没有做过坏事，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一心一意地想要保护我们，就连物质和内心都要给我们带来净化的萝莱特，她为什么必须去死才行呢？能回答我吗，段名义？” 捷威的眼中，似有似无地复现了混沌的宇宙之色。 呼！ 忽然起风了。 此时，段名义扑咚一下跪在地上，还以为他是被风给吹倒的。不过，段名义的身材本来就属于穿衣显瘦，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完好，饿了几天似的，看上去确实有些弱不禁风。 不知捷威是否带有敌意，向段名义伸出援手，说： “怎么了，段名义？需要我扶你起来吗？我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慌慌张张的表情呢？” “不，不是那样的……萝莱特她……！” 终于进入了日思夜忧的审问环节，每天脑子里都会重复几十次出现这样的画面，但是段名义连一句台词都编不出来。 但是看见远处被挂起来的奇儿，她的伤口还在流血，段名义也不敢再浪费时间，干脆就豁出去了。 “没错，捷威，那些事都是……我干的……” “是指那些事？” “只要我肯听Ruler和七人众的话，奇儿和白林就可以复活，作为代价，我要拿走那伽迷宫的永恒神器，所以我……潜入当时正好就驻在附近的你们‘死后战线’，我想利用你们挖出神器，然后抢走它，远走高飞……” “所以，都是你干的？” “是的！我想保护我的好兄弟和我最爱的人！我想回到没有被战争毁灭的从前的日子！真正看不清现实的人就是我自己啊，明明已经回不去了，还要自欺欺人，还以为只要大家活着回来，一切又可以重头来过！我好不容易抓住了唯一的机会，我不想再失去他们，我不能停下来，所以我杀了很多很多的人来保护自己的身份，让任务顺利进行下去！我承认，全都是我干的！萝莱特也是我害死的！” 段名义不敢面对他们，一颗颗泪珠止不住地从眼眶里蹦出来。 这是多么难以启齿，关乎数十条人命，岂是随便说说就能冰释。段名义的指尖抠破了地面，泥沙钻进了指甲缝里，硌得指甲裂开来，不停流血。他知道的，身为罪人的下场，待会他也要被挂起来体验火刑的炽热，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算不上什么。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与预想的不同。 捷威没有火冒三丈，他的手搭在段名义的肩膀上，稍微压低了自己的身子，说： “如果是曾经的我，听了这些话，一定会拼尽全力地报仇，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因为杀人者罪该万死，只要对方是邪恶，杀掉对方也情有可原。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如果医生她还活着，一定会把你给毙了，段名义。” 段名义相信这是真的，在很久以前，萝莱特就袭击了段名义，差点射穿了段名义的胸膛。 虽说那是因为优格的神力影响，所以萝莱特才会做出欠缺思考的暴力行径，但是不可否认，那种“抹杀邪恶”的极端行径，就是萝莱特的真心想法，优格只是剥除了萝莱特对自身情绪的控制，把她的真心想法给挖出来了而已。所谓“人无完人”就是这样，即使是众人景仰的萝莱特/医生，骨子里也是个会动手杀人的残虐狂，只不过她没有机会展露这份恶念，人们只能看见她对正义的过度热爱，完美战线了她的“善”人格，所以她才会成为大家眼中的大善人。 听说萝莱特和捷威曾经发生了某些过节，没有人把详情告诉段名义。八成也是和萝莱特的本性有关系吧。 但是，捷威的话语中有一点奇怪的含义。 捷威靠近段名义的耳边，接上前言： “我已经看过了你的记忆，我很能理解段名义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会杀死旺达的原因，我也一清二楚，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孩，只能那样做。若当时放任旺达为所欲为，一定会悔恨终生。虽然杀人必然是错误的，但也是无可奈何，没有纪律的世界总是你死我活的情况比较多。既然无可奈何，那也就没办法了吧。” 捷威的眼珠微微扭动，看着远处的奇儿。 因为她的身体被刺穿，逐渐失血的缘故，可爱的脸庞看上去越来越痛苦，脸色也渐渐泛得苍白。但是她还没有丧失意识，坚持咬牙保持清醒，她很有可能是在等待时机切断绳索，跳下来拯救段名义。她一定以为段名义只是在拖延时间，所以才会谎称自己是杀人犯，事实恰恰相反，就算她冲进人群，估计段名义也不想走。 段名义的眼中连最后一丝希望也不见，他坚信这里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已经没有下一个去处了。 而捷威亲眼看过了段名义的记忆，他能理解段名义此刻的内心是多么沉重，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 “现在放弃生存，为时过早啊，段名义。” 捷威又一次向段名义伸出手，说， “起来吧，虽然我恨你，但现在的战况不容许我们再玩闹了，纳萨利克不是你的盟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应当团结。” “捷威……我可是害死很多人的凶手，为什么……” “因为我和你一样，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我也曾犯下了很重的罪过，但结果反而是我被她保护了。我和你的出发点却是相同的，结果确实相反的，但是不可否认啊，段名义，就算交换我们的立场，我相信我们也会走到尽头这一步，因为我们其实是同类呀。” 捷威的语气又变得颤栗起来，眼球不明意义地扭动着。 段名义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带着疑问的语气，回了简单两个字： “什么……？” “同样是迫于无奈，只要能够保护重要的人，无论什么事情，我们都会去做。天理难容的罪恶，也不能阻拦我们的路。” “你到底在说什么，捷威？” “你我是同类，你是‘守护者’，我也是‘守护者’，而他们是‘被守护者’，你和我是同类，所以我不会把你变成他们的样子。” 随着捷威说出这样的话，段名义才察觉到——这座刑场过于安静了。 大家意外冷静地听完了段名义的述说，没有暴动起来。 呼！ 又是一阵寂静的吹风，这里聚集了四十左右的人数，竟然听不见一丝呼吸的声音，仿佛一群静候指令的僵尸围在这里。同样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的长相，段名义却感觉这是不属于地球人的样貌，叫人瘆得慌。 段名义没有思考，但他多少察觉到，捷威对大家做了非常恐怖的事情，比杀人纵火更不可宽恕。但他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感觉毛骨悚然。 虽然完全看不见，但段名义好像“看见”了某种东西——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可是无法形容那究竟是什么，只能说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威胁。 —— ———— —————— 焢！！！ 世冰的炎之拳，贯穿了捷威的胸膛，火焰迸向天空，黑暗的星夜再次点亮了希望的光芒。 “演得不错，段名义，多亏了你，我们争取到时间了！” “什……世……冰你！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捷威沉迷于与段名义的对话，没能注意到世冰已经混进了人群中，悄悄逼近了他的背后。也未曾料到，世冰直接下狠手，捷威完全没有防御的余力。 捷威体验着极度的剧痛，体内被火焰啃食，同时他也受到了赫者与外神的力量影响，遭到毁灭的rou体正在极快地恢复原状。这是任何生物都不可能体验到“毁灭与重生”的滋味，痛苦至极，眼珠胡乱地上下跳动着，嘴里吐着外星异形的尖利惨叫。想必很痛苦吧，白林当初杀死捷威的时候，故意使用了最快的剑斩，捷威感受不到疼痛就会死去，可是世冰没有这份慈悲，高温烈焰正在捷威体内熊熊燃烧。 周围的其他召唤师终于动起来了，扭起了怪异的四肢，就像一具具人偶，向世冰伸出了冰冷的手指。 轰嘭！！！ 世冰再加大力度，拳头上的火焰大幅爆发，吹起了无与伦比的烈焰飓风，爆热的气息轰散了段名义以外的所有人，连房屋也被一并吹垮。 捷威的身体被进一步摧毁，直接炸成两半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