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话 突然的告别
白林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沙耶说了什么。 “沙耶，那个……？” “啊……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讨厌白林你！我是……我只是……虽然和白林你相处的时间很短，而且还被奇奇怪怪的人打扰了很多次，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很少，但是……我很开心。这是我被召唤以来，第一次被人温柔以待，没有被我吓到，没有称我使魔，没有把我当作炸弹丢给敌人，只是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平等的‘人’来看待，我很喜欢，我真的很满足了。” “可能是有些误会，你只是被一个连神话都不敬畏的自大狂给卷进来了而已，其他人是因为不了解你才会动手的！只要好好说清楚，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再把你当敌人对待了，这里的都是好人！对，现在就和我去见其他人吧！不会再有人对你——” “不必了，我知道白林你想说什么，但我已经不需要更多了，能让我和你度过一天，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如果不好说，我也不勉强了。” “白林，谢谢你的体谅，我的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有些事情注定不能靠气势和运气解决。” 如果是昨天的白林，一定会大声地否认这句话，发誓会去斩了让沙耶感到困惑的麻烦。 他在今天已经亲身体会了自己与真正强者的差距，让他认识到这世上确实有许多事情是办不到的。说到底，无论是气势、运气还是智慧，都不过是弥补硬实力差距的手段罢了，如果这些综合起来却依然无法弥补差距，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做不到”。 一个人无论怎么锻炼，也挡不住核武器的轰炸与辐射，这种“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就比如说要让现在的白林打败七人众，也是绝对做不到的，而且七人众那边比白林更聪明、更幸运的人也不是没有，就算对方完全放水，也不见得白林可以打出优势。 可是，眼睁睁看着其他人面临苦难，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要承认这样的自己，还是十分难受的。 “为什么总是这样……” “白林？你不要紧吧？” “我是说，为什么我身边的人总是对我说我不行，我做不到？！总是对我隐瞒一大堆重要的事情，却只是因为‘为你好’这么简单的理由就要我什么都不知道！说我无能或者做不到什么的，我承认，因为我也只是一介凡人，做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但是……明知朋友在受苦受难，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上，甚至就连她正在遭受什么样的苦难都不知道！” “……” “抱歉对你发牢sao了，这都怪我的能力不足，如果我能更有用一点，或者能做到的事情更多一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这不是白林你的错，不如说，正是因为白林你很优秀，我才想要这样做。如果真心为你着想，就该让你走向你自己向往的路，而不是一厢情愿地用感情把你牵在身边。你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你还可以遇到更多更好的东西，继续和我在一起，也只是在延续这段迟早会崩溃的虚假而已。” “虚假……” 说到这里，白林其实多半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虽然和他平时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但这个答案并没有脱离他的意料，隐隐之中白林早就察觉到了一两点。 白林与沙耶共度的时光，平凡又愉悦的一天日常，这一整天的时光并非沙耶口中的“虚假”，真正的“虚假”是指白林对沙耶的认知。 白林所见的幻象而并不只有周边的环境，还有变成章鱼的圣代，还有变成异形的人群，包括沙耶，也是白林眼中的幻象而已。白林一直把她当作人见人爱的女孩子，可这只是白林的默认妄想，当白林知道她和克苏鲁神话有关系的时候，早就在心里察觉到，沙耶本身其实是无法被人类接受的某种存在。 真正的沙耶究竟为何物，这个问题恐怕是身为人类的白林绝对不能接受的、绝对无法理解的，无论如何，那都是他无法触及的上层领域。两者之间的差距，随便举个例子，用热量来比喻，说是细胞生热与太阳核聚变的差别，都算是夸大他自己了。 沙耶一定早就有了自觉，在她来到这里以后就做好了离别的打算。 但是，无论怎么讲，还是难以接受，突然就说要永远分开，这种发展就像是某部动漫上“无法下决心去追已经出发的同伴们，所以没有参与boss战，角色剧情到此为止”的某个角色一样，退场太过突兀了，完全没有准备。 只能这样允许结束吗？ 只能这样允许沙耶擅自离开吗？ 真的，只能这样吗？ 白林咬着嘴唇，抓挠着厚重的金属门，想要冲进去抓住沙耶的手，拽着她，不让她离开，把她牢牢地牵在身边。 可他的手只是贴在门板上，并没有向前一推。 明明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把门推开，但白林始终没有那样做，因为他的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是的，只能这样。 凭现在的实力，只能服从这样的命运。 但是，服从不意味着屈服。 “沙耶……” “白林？” “虽然我现在没有能力解决你的烦恼，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在这里等我回来？” “白、白林？！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要做傻事啊！” “放心，我不打算这就动手，应该说，这也算不上承诺，就当是我的口嗨吧——如果我拿到了圣杯，可以让你的烦恼结束吗？” “……” “其实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还有很多呢，才刚认识一天，根本不够啊。在外面逛了一天连一口饭都没吃，要是有机会，我还挺想给你做饭的，我对自己的厨艺挺有信心。如果告别的时间晚来一点就好了啊，也许现在我正和你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就像家人一样，不，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白林的嘴角稍微勾起了微笑，但是很快又垂了下去。 这份想象的幸福真是苦涩极了。 “沙耶……” “白林，这一天虚假的生活，正因为是虚假，所以无论有多美好，那都是让人痛苦的。” “……” “但是，也因此是幸福的。” “……” “我愿意等你回来，但你也不要勉强，自己好好活下去，忘了我才是最好的。” “……” “再见，白林。” “……” 中途白林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全都被咽下去了，直到最后沙耶说出了告别，他也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走向了电梯。 走进电梯以后，他回头看着那扇门。直到电梯门合上，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那扇门，仿佛可以通过透视能力看到门后的沙耶正在向他挥手告别。 当电梯门完全合上的时候，他才终于说出了那句最不想说出来的话： “再见了，沙耶……” =============================================== 电梯门关上以后，狂三的心里非常沉重，好像有块大石头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但并不是因为电梯重力的关系，而是因为她身后的那个冷面少年。 “那个……韩泠先生，可以别再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吗？我会害怕的——” 砰！ 她还没说完，韩泠的指尖释放了极小的冲击魔术，把狂三的上半身吹没了。 地上冒出影子把碎掉的尸体吞进去，然后换了一个新的狂三出来，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韩泠没有再发动魔术，暂时没有说话，但正因为他没有说一句话，透露着杀气的眼神反而更加恐怖，不知何时又会来一招。 狂三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了。 韩泠竖起了三根手指，说： “第一，你差点说漏嘴，差点让白林他知道我们在说的‘Beast’根本不是指代怪盗或天壤队那样的通缉犯； 第二，你差点把镇魂曲给说出来了，他就会意识到，怪盗放弃了毁灭的计划才不是因为改过自新，而是因为Beast的力量被镇魂曲给归零了； 第三，你真以为白林不会发觉？你是这场战争中与他相伴最久的人，居然还不知道他在战场上是个多敏锐的天才？！哪怕说漏了一个字，他都可以把整个真相从幕布后面拽出来！” “是的，我知道，基德先生加入我们的条件有两个，除了帮我们把那东西偷回来，他还要把他知道的一切，包括他刚回想起来的‘次元战争的真相’告诉了我们，因为他身上的Beast力量已经被鲁诺巴纳先生给消除了，所以失忆也顺便治好了。 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整个次元战争的来龙去脉，但我们不能让白林先生知道一个字，否则我们明天要进攻强杀Ruler的计划就要被他阻止了，他也有可能会被即将降临的Beast给伤害。 关于战争背后的真相，白林先生知道的越少越好，离这里越远越好。但我应该隐瞒得很好了吧？白林先生可是完全没有怀疑哦，他是很喜欢注意细节没错啦，但他属于后知后觉的那种……” “还有怪盗的那件事，本来也说好了是不允许第三者知道的，我是看你对白林有绝对的忠诚，才会破例地把【安兹·乌尔·恭之杖】被偷的事情告诉你，但你差点把这件事告诉白林了。 你应该知道那个法杖对我纳萨利克有多重要吧？虽然连我自己都说不清它的力量，但我可以告诉你，那已经是等同于纳萨利克本身的存在了！ 如果让白林知道怪盗曾经把它给偷走了，它现在又作为筹码被偷回来，那白林就会知道，根本不是纳萨利克收留了怪盗，而是怪盗在用‘法杖盗窃’的这件事来要挟我们纳萨利克与他合作！真是太狡猾了啊，连这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怪盗基德！” “还不都是因为韩泠先生你总担心过于强大的力量无法控制，才从来不用那个法杖，就连被偷了都不知道，要不是怪盗基德先生把它从蒂塔那边偷回来，把它作为合作条件，可能现在你还以为我们那个法杖在我们手上吧。” “这也是我的疏忽大意，看来就算是我无法控制的力量也要时刻确保不被利用呢。” “不，那就是已经写上你的英雄名字的宝具啊！不管它再怎么强，你也不可能用不了吧？！” “够了Gunner，等白林还有他的其他同伴都休息够了，就找人护送他们离开，就告诉白林那是为了避开通缉追捕，其他什么都不要说。把他们带到耶·兰提尔那边的纳萨利克公会总部保护起来，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侦察兵，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们，如果到时候——” ——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贞就站在走廊的转弯处，刚才的对话全都被她听到了，她插嘴说道： “如果到时候你死了，我的Master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重新成为首领，然后再带着大家一起再次寻死吗？” 韩泠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黑贞，可能是因为黑贞没有穿上圣女贞德的同款战甲，而是从新宿那边带来的时髦衣装，韩泠用了一秒才想起她是谁。 “你是在负责护送白林的Avenger？” “亏你还记得我啊，首领大人。你也真是厉害，居然可以记住一个被你丢弃的垃圾。” “如果你没有去保护我的朋友，说不定我还真想不起来你是哪位。” “啧……也就是说我算是被回收利用的垃圾吧？” “你能活到现在也就证明了你还有点用处，白林没有把你抛弃也证明了你对他还有价值，而且你现在与白林建立了主从契约，我完全可以把你当作与Gunner地位等同的同伴……” “恕我直言，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的地位？” “嗯？” 虽然黑贞对白林这种普通人来说，她是个很有意思的战友，但是对韩泠来说，她不过是圣女贞德的复活实验的副产物，和失败品没什么不一样。 黑贞好不容易才学会了写字，辛辛苦苦写出了契约书，等着对方接受她、夸奖她，如果没有夸奖也无所谓，只要能让她派上用场就已经是很大的鼓励了。可她也不曾料到世上竟有如此冷酷的人，她被韩泠一句“你不是圣女贞德”给拒绝了，连工具都当不成，所以她对韩泠的态度如此恶劣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韩泠并不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 “好吧，也许我说错了点什么，我的意思只是表示我愿意接受你这个同伴，希望以后你可以好好保护我的朋友，也就是你现在的Master，就这样而已。” “那身为好朋友的你怎么不做点什么呢？” “我不敢说我有尽力，但我可以肯定我正在延续他的理想。放心好了，这份功绩是属于他的，我只是个代行者，任何错误我都可以替他包下。我认为，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协助。” “好个鬼啊？！你连问都不问就净在这里瞎扯淡！虽然我不知道内情，但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复仇的味道，你是打算利用杀掉很多人的方式来帮助我的Master吧？！谁跟你说帮助朋友的方式只有复仇啊？！” “因为我的能力有限，当初没能从Ruler手上救出白林，没能拯救所有的召唤师，那个时候我很懊悔，但下我明白了，这些忘恩负义的召唤师根本不值得被拯救。当时我就在想，如果白林看到他们是多么肆意妄为，一定会想着要毁灭他们吧。但是，白林还是太善良了，他没有怨恨，一点都没有。这不应该啊，他那样的好人不该一辈子都把心思绑在别人身上！” “你呀……你和我的某个朋友可真像啊。” “……” “他叫吉尔·德·雷，你们都是Caster，都凭着自己的一厢情愿为友人搞什么复仇大计。只不过你没有他那样大的金鱼眼睛，所以你能看到的东西比他还要少。长相上的话你倒是可以得到比他更高的分，不过……烂到骨头渣子里的帅哥也不少见，外表也不见得多重要嘛。” “……” 韩泠也没有再说什么，可能是因为被完全说中了，所以他也不好反驳，没有再说什么就先走掉了。实际上他的心里是无所谓的，只要没有暴露最重要的秘密，这点心思被看透也没什么问题。 虽然黑贞不明白韩泠对白林隐瞒了什么，但这也算是黑贞的胜利吧，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愉快。 狂三小声地提醒黑贞，说： “喂，Avenger，在这个地方还是收敛……” “怎么了？Gunner，我记得还没有你不敢顶撞的人吧，为什么到了这人面前你都不敢吭声？就因为是朋友？切，可笑至极。” “不是，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你们一直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们对Master隐瞒了什么？除了那个什么什么法杖被偷的事情，我可是什么都不懂，一头雾水啊！” “嘘，小声点，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随便张扬，其实啊，韩泠先生他最近好像特别热衷于复仇，他明知杀掉Ruler只会招致更严重的灾难，但是为了给白林先生报仇，他已经什么都不管了，连以前的冷静都没有了。” “那又怎么样？不管是谁，复仇时的快感都是令人忘我的，你们这些正义使者是体会不到的，我能理解我能理解。” “不是啊！难道你还没发现，这种思维模式根本就和——新宿那边的基德先生一模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