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35）激荡
“参加这几天齐交会有什么心得？”招待所内，余铁成问道余生。 余生的脸依旧红红的，他歪着头想了想说道，“这几天我发现，似乎和咱们越近的外商，越看不起咱们。这几天我看到好多香-港、台-湾的外商，看咱们产品的时候特别不屑，几乎使用鼻孔看人。 其次是南朝鲜的外商，再然后就是日本的外商。 日本外商和别的外商又不一样，他们对待他们看不起的人也客客气气，一直鞠躬鞠个不停。 至于白人外商，我看他们长得都差不多，也看不出他们对咱们大概是个什么态度。” 余铁成的脸也有些红，他喝的酒有余生的十倍，二十几倍多，虽然如此，但是他没太醉，思维逻辑依旧清晰。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台湾和香港的外商，看不起咱们，是像看不起穷亲戚那样的看不起。就算咱们以后发达了，比他们过的日子还好了，他们还是不会看得起咱们。因为没了优越感，他们会管咱们叫做暴发户。 南朝鲜的情况和他们差不多。 至于，日本嘛，他们算是发达比较早的国家。吃过苦，知道和气生财，哪怕明明看不起人，依旧会客客气气。 剩下的美国人，欧洲人，离咱们比较远，也就没什么看不起看不起。不过，依照现在国内羡慕国外的思潮。就算是平常心的外国人，来到国内，也会慢慢变得骄傲自大的。” “嗯……”余生点了点头，自己老爹平时话没这么多，估计他这是喝多了。 余生想到电子游戏的事情，扯着老爹现在喝多了，话比较多，估计也比较容易被说服，赶忙说道，“爸，您说过我的水力游戏机，如果在齐交会上拿到订单，就允许我继续研究这些东西。现在我想学习有关电气方面的知识，您能帮我找个师傅带带我么。” “电气……”余铁成拉着长声，眼神有些拉长，他想了一会说道，“我还真不认识有关电气的师傅。不过，你这次立了大功。你想学，爸爸也不会拦着你。就算找不到大师傅教你，老爸最少也帮你搞到一套电气教材。” “谢谢爸爸。”余生说道。 “咱们爷俩谢什么谢，没别的事情了吧，那睡觉吧。这两天提心吊胆，没有一天睡好……”余铁成还没有说完，就打起了呼噜。 余生蹑手蹑脚了倒了一杯凉开水，放在老爸床头柜前。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真开始制作电子游戏，路漫漫其修远兮……呼……噜…… 余生借着醉意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八月六日，连绵几天的雨刚刚停歇，天空洁净，澄清蔚蓝，一轮初升的太阳高高悬挂在天上。 这回余铁成余生父子，坐的是第一辆大巴车，和一厂副厂长，二厂厂长，三厂孙红旗等人坐在一起。原先排斥他的那个小圈子，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内，接纳了他，并且显得其乐融融。 “余老弟，我看你这几天忙得也没有时间买纪念品。这是我帮弟妹挑的礼物，你回去就说是你选的，弟妹肯定开心。”孙红旗拉过一个木制的小盒子，递给余铁成。 余铁成拉开盒子看到是一条丝巾，看样子蛮贵重，却也不能拒绝，只好说道，“谢谢老哥了。” 一路上孙红旗的儿子孙跃进一直没说话，坐在靠窗的角落里，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车队先到一厂将一厂的人和机器卸下，然后再到二厂，接着就是三厂。 “余老弟慢走，把拿到外汇订单这个大好消息，告诉三厂的工友吧，给他们一个惊喜。”孙红旗拉开大巴车的窗户，大声的说道。 厂里出来卸展示样品的工人，抬起头诡异的看了看孙红旗。 “老张，老张，怎么样拿到外汇订单没？”不少工人问道走在最前面的张师傅。 张师傅沉着脸没有说话，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自己和老李辛辛苦苦设计改良的机器，怎么就没拿到订单。反而是厂长家小孩，那种自己看不上眼的东西，能拿到外汇订单。 旁人不知道张师傅的想法，看着他阴着脸的样子，还以为这次齐交会，没有拿到外汇订单呢。 热切的表情变为失望，转而变成了自暴自弃。 与此同时，那几名搬运展品的员工，也传播着从孙红旗那听来的一言半语。 一时间，听到两种截然不同消息的工人们，脸上挂着nongnong的困惑。 余铁成看火候差不多了，高声喊道，“全体员工在二号车间开会。” 十分钟后，原本空旷的二号车间，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工人。 余铁成再次站在桌子上，这一次与一周前不同，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担忧，写满了喜悦。 他这一次没有抒情，没有煽动大家的情感，用最朴实，最直接的语句高声喊道，“同志们，我们拿到外汇订单了！十万美元的外汇订单！同志们放心吧。” “拿到了？” “十万美元？” …… “真的！？” 小声讨论不绝于耳，大多数声音都是反问语调，充满了不敢相信。 “好了好了，”余铁成压了压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洪声说道，“大家不用质疑，这一切都是真的，放心吧。咱们厂马上就可以进行外汇订单的生产工作了。” 不管之前的两年多，余铁成到底有没有让手下的工人们产生信赖。这个时间，罩着厂长光环，说话自信的余铁成，无疑是让大家信赖的。 不知道是谁起头，响起了第一声掌声。所有氛围感染的工人，全部开始拍起手来。 掌声很大，穿透了二号车间的墙。 “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场外的余生，听着比先前掌声，还要震撼人心的齐声喊话。眼睛有些湿润，这是他第一次受到这种感动。 哪怕喊话结束了，余生心中的激荡之情，也久久不能平息。 余铁成正拿着水力游戏机，和张师傅、李师傅讨论怎么用车床实现批量生产。 这时候，车间外传来了一声喊声，“厂长……” 余铁成将手里的水力游戏机交给张师傅，转头问道，“怎么了？” 子承父业，顶替父辈拿到工作岗位的年轻工人，大喘着说道，“收发室来个……外国人，说要……见厂长您……” “张师傅李师傅，您二位先研究，我去看看。”余铁成一脸歉意的说道。 余铁成跟着年轻工人，快步走到收发室，看到了红色头发的尼克。 余铁成走过去跟门卫秦大爷说了一句，就把尼克引进厂长办公室，让助理小张给尼克倒杯热茶，再吩咐他去找妇联王副主任的女人韩雪。 尼克所在椅子上，试着摸了摸桌子上升腾着热气的白色搪瓷杯，有点烫，没敢握住。 过了五六分钟，韩雪跟着小张跑了过来，喘着气问道，“余叔，找我什么事？” “雪儿，这有位外商，您能帮叔做个翻译不？”余铁成笑着说道。韩雪作为老战友的女儿，他一直是当自家亲闺女看待。 韩雪看了看尼克的红头发，脸上有点难色，虽说她高考的时候，第二语言考得是英语，成绩还不错。但是，她那都是哑巴英语，真跟外国人交谈，她还真有点犯怵。 “你……你好……”扎着麻花辫的韩雪，伸出手，用英语问好道。 一路上靠着肢体语言赶到三厂的尼克，听到口音怪异的母语，赶忙站起来，回复道，“你好，你好。” 余铁成看效果不错，对韩雪说道，“雪儿，问问他有什么事？” 韩雪稍微想了一下，把这句话翻译了出来。 尼克似乎也知道了韩雪的英语不是太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指着它，让余铁成和韩雪看。 “孙……红……旗……”韩雪用类似于拼音的方式，拼出了上面一串英文读音。 余铁成听到孙红旗这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他说道，“小张，你赶快去把张师傅和余生叫过来，要快！要快！” 这时候，余生正看着张师傅和李师傅，把自己制造的水力游戏机，拆成一个个小部件。一边用游标卡尺量着各个小零件的尺寸，一边用余生听不大懂的“黑话”，专业术语谈论着什么。 “张师傅！余生！”厂长助理小张跑了过来说道，“厂长让你们来办公室一趟。” “能不能等一下，先让我们把它的工艺流程探讨完。”张师傅挥了挥手里的水力游戏机说道。 齐交会上，他参与改良的三台机器，都没有外商相中，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打击。现在，他想赶紧把水力游戏机的工艺流程确定完，好弥补心中的亏欠感。 “厂长说让您和余生快点去。”小张说道。 “好吧。”张师傅放下手中水力游戏机框体答应道。他知道小张这么说，厂长肯定是有急事。 “厂长怎么了？”张师傅刚进入厂长办公室就问道。他是厂里唯二的六级工，在厂里说是横着走也差不多。下面都是他的徒子徒孙，上面的几个厂长，也都要听他的意见。不然，若是张师傅不开心，那乐子可就大了。 “是这样的……”余铁成言简意赅的把尼克找来厂子，还带着孙红旗名字纸条的事情说完了。 “这……孙厂长不仗义，想要截胡啊……”张师傅是土生土长的青台港人，三厂就像他的家一样，对于在青台港叱咤风云的孙红旗，他比余铁成、余生这些外来户了解的更深。 张师傅稍微沉思了一会说道，“现在先不用管孙红旗，咱们想要明白外商是个什么想法。” 尼克在稿纸上写下一行话，碰到不认识的词查一查，韩雪在英汉词典的帮助下，把所有句子翻译完了。 简而言之，就是孙红旗在昨天晚上，给尼克打电话说，水力游戏机他们也能做，而且要价更低，并且把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都告诉了尼克，让他想一想联系自己。 孙红旗原本想要亲自上门拜访尼克来着，不过，因为是统一带队，他不方便离开太久。最后，采用了打电话的方式。 在他的印象中，商人是逐利的，自己用更低廉的价格，几乎一定能把这个外汇订单抢到手。 到时候，余铁成刚刚公布了拿到外汇订单的消息，三厂正在庆祝呢，外商突然跑了，不和他们做生意了，看他余铁成怎么下这个台。 这也是余铁成下大巴时，孙红旗为什么那么大声说外汇订单的原因。 尼克继续写，韩雪继续翻译。 尼克之所以连忙赶到三厂，是为了遵守契约精神，用他的话说，违背契约是不道德的。 不过，在老道的张师傅和余铁成眼中。看得出来，尼克之所以赶来，还是怕惹麻烦，要是他真的找孙红旗，让四厂生产，还不一定惹出什么事呢。 人不生地不熟，他到中国这个陌生的国度，才刚刚不到一周，连交流都存在问题。要是被蒙骗了，那就出大事了。 十万美元，差不多是尼克五年的薪水，他可以采购失败的玩具产品，却不能被骗。前者是职业素养问题，眼光问题，后者是智商问题，脑子太傻。 反正夸人不花钱。余铁成用了不少词汇赞美尼克，韩雪把这些词翻译完，写在纸上给尼克看。 尼克也乐意采用这种交流方式，韩雪的英语他能听懂，但听得很费劲。不光是因为韩雪的语调怪异，还是因为她用的词汇，有不少都是五六十年前使用的词汇。 这就像一名现代的中国人，和一名清朝的老先生交流一样。老先生一口阴阳怪气的之乎者也，现代人连猜带蒙是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这么说话，真的很累很累。 最后，尼克在纸上写上一句话，他说他想见见这台“水游戏机”的发明人。 余铁成歪歪头，张师傅把余生推到了尼克面前。 尼克原本就大的眼睛，因为惊奇睁得更大了，他没有想到这名展台少年，就是水力游戏机的设计者，实在是太年轻了，中国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最最后，尼克表示他想在水力游戏机订单完成前，一直居住在这个地方，防止出其他问题。 余铁成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