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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77)这回应该没问题了

    让更多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个理想很空旷。空旷的程度,基本上与“我要成为科学家”差不多。

    其实,余生小时候也曾经犹豫过,是上清华好,还是上北大好,但是高考完,他连北华的裙角都没摸到。

    陈宝山车开的不慢,四个小时后,两个人已经进了省城。

    天空飘着小雪花,冬天的白天短,天黑得快,路灯已经点亮。

    陈宝山打开解放车的远光灯,歪头瞅了一眼余生,“马上就到了,没晕车吧。要不缓一会,再去买水果?”

    余生的脸色不太好看,尽管他跟着父亲天南地北的走,但是晕车的毛病,却一直没有改善。

    “没事,直接去买吧,早买完早回去。”余生摆了摆手。

    “你小子犟,真犟!跟你叔逞什么强!”陈宝山笑骂道,“早点买完也行,万一这雪下大了,就回不去了。”

    解放沿道边停下,尼克先拎着装钱的蛇皮袋跳下车,陈宝山熄火后跟着下了车。

    陈宝山带着余生来的这个果窖,是山齐省最大的果窖,充当着山齐省水果集散地的作用。

    除了应季的本地水果,八成不应季的本地水果和外地水果,基本都在这。

    陈宝山对这里也不太熟悉,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指了个方向道,“应该是那面。”

    “嗯,那就去那边。”余生说道。

    看着近走着却有点远,五分钟后,两个人到了疑似果窖接待处的地方,

    “请问,这里是果窖么?”余生试探的问道。

    “是!是!是!你眼瞎?这里写的这么大的字你不认识?”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里头穿着制服的人,斜着眼睛撇了余生一眼。

    “想买水果是在这里买么?”余生继续问道。

    “有介绍信么?有批条么?”

    “没有。”

    “哦,那不是计划内的咯。那水果可很贵,你能买得起么?”柜员漫不经心的问道。

    “能能,带着钱了。”余生提起手中的蛇皮袋,晃了晃。

    “哦,你打算买多少?什么水果,买几箱?”柜员说道。

    “打算苹果和橘子一样七百箱,咱们这都有啥品种的苹果橘子?”余生语气和气道。

    “苹果和橘子各七百箱?那最少都得几千块钱,你钱够?”柜员问道。

    “够,够。”余生边答应着,边从蛇皮袋里拿出一沓钱。八四年使用的人民币,是第三版人民币,最大的面额是正面绘着各省各民族民众,步出大会堂的十元纸币。

    因为正面的图案,十元纸币也被叫做“大团结。”

    柜员看到这一沓一千块钱,态度顿时端正了许多,他说道,“苹果有国光,红富士,玫瑰红,乔纳金。橘子有衢州橘,黄岩橘,长兴岛橘。你打算买那种橘子?”

    “嗯……”余生思考了一会,刚才柜员说的苹果品种,橘子品种,余生只吃过一两个,他问道,“都什么价钱?哪个比较好吃?”

    “国光……一箱四块二,红富士一箱十五,玫瑰红十三块三一箱,乔纳金十块八一箱。衢州橘三块三一箱,黄岩橘九块八一箱,长兴岛橘六块三一箱。”

    “哦……”余生听了一遍。“那个,哥,能不能看看每样水果啥样。”

    余生光听价钱,也不知道买哪个,他问能不能看一下实物。

    “嗯……这个嘛……”柜员拉着长声。

    余生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搓成一个团暗戳戳地给了柜员。

    柜员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全国人民代表亲切的笑脸,他的笑容也亲切了许多。

    “那个……小张,你带他们两个去果窖看一眼。把苹果和橘子都看一遍。”柜员喊了一声。

    “王哥,知道了。”柜台里像是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一个身材瘦弱,带着眼睛,微微有点驼背的年轻人说道。

    “跟我来。”年轻柜员说道。

    走了没到两分钟,年轻的小张在一扇门前停下来低下头,撩起上半身衣服,抖了抖挂在裤腰上的钥匙圈,找出其中一枚,打开了眼前的门。

    “所有的水果,都在这备了一些,苹果在这边,跟我来。”小张提着一盏煤油灯,沿着果窖的台阶逐级而下。

    果窖内的温度一年四季都很稳定,夏天不太热,不会热得水果腐烂,冬天不太冷,不会冻坏水果。

    小张打开一个箱子,拿出其中一枚说道,“这是国光苹果,咱们中国原产,口味偏酸,平均单果重量一百克,最大单果重量二百六十克。国光水果卖的最好,一年能卖出去几万斤。”

    余生拿起一枚国光,在灯光下看了看,苹果不光个小,还几乎全是绿色。手里这枚还有几点伤疤。

    余生摇了摇头说道,“看看别的吧。”

    余生感觉买这种低档的苹果当年货不太好。现在华夏厂不是没钱,不需要解决有没有的问题,而是要解决好不好的问题。

    “行。”小张说道。

    “这是红富士。”小张打开箱子说道,“它是这两年刚从日本引进的新品种,由富士苹果改良而来。解决了富士苹果外观不佳的缺陷。甜度较高,水分含量较高。但是因为植株不耐寒,咱们这离产地远,所以价格贵。”

    “嗯……”余生看了一眼红富士,挺红的,挺大的,挺好看的。但是,相较于红富士,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个国窖的员工小张。

    “你挺了解水果啊。”余生说道。

    黑暗中的小张,腼腆的笑了一下,他说道,“都是瞎了解。我家就是种水果的。我想考大学,学更多果树的知识。”

    余生点了点头,小张是一个有追求,有理想的少年。

    “得,你说你说哪个水果比较好吃,我就买哪个。”余生说道。

    “贵的好吃……”小张没再说专业知识,而是寄出了四字真言。

    “嗯……”余生有点无语,只能叨咕着千百年来的轱辘话,“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

    “最贵的苹果是红富士,最贵的橘子是黄岩橘吧。那行就买这两个了。”余生说着,往小张手里塞了点东西。

    小张把手放在煤油灯前摊开,看到两张大团结。

    “这个……”

    “别和别人说,留着上学用。”余生说道。

    七百箱红富士苹果和七百箱黄岩蜜桔,合计一万七千一百五十元。因为买的量大,所以零头的一百五十元就抹去了,余生一共支付了一万七千元。

    付完钱,水果就开始从果窖往解放车上搬,十多个人忙活了一个来小时才全部搬运完。

    余生将果窖出具的收款证明,小心的放在衣服夹层里,看着屋外已经变大了不少的雪,叔陈宝山说道,“叔,雪下大了,不好回去了吧。”

    陈宝山将手里的烟屁股扔掉,搓了搓手说道,“就算是不下雪,今天也不好回去了。”

    “怎么了?”余声问道。

    “没怎么,你买的水果太多了,财不露白,咱们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肥羊了。我估计咱们出省城不用半个小时,就会被人拦下来。小子,车匪路霸你听说过么?咱们要面对的就是那帮人。”陈宝山说道。

    “不会吧。不会那么巧就被拦住吧。”余生说道。

    “不巧,一点也不巧。先不说那些拦路的,现在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三班倒不间断的干活,就说刚才果窖里,你给了十块钱的那家伙,贼眉鼠眼,油腔滑调,一看就不是个好人。我估么着果窖里货车还没开出去,外头的就已经摸准全部情况了。”

    陈宝山说道,“厂长家小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很会做人了。见人说人话,见人说鬼话。你还嫩着呢呢。你啊太理想主义了,你给那个小张二十块钱,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啊。一旦被发现他可就惨喽。”

    “不至于吧,我觉得他挺努力的,就想让他好好读书。这钱也不是拿厂里的,是我工资里攒下来的。”余生说道。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行了,咱们今天晚上先别走了,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给厂里打个电话。让保卫队的民兵,过来一个班。不然,咱们就现在这个样子往回走,就是一只手无寸铁的大肥羊。”

    “嗯。”余生点头应道,“是我没想好。”

    “没事儿,谁没个年轻的时候。以后多想想就行。”陈宝山说道。

    一九八四年,想要住个招待所都得介绍信,陈宝山开着车带着余生,找到一家有电话的临时住所,给华夏厂那边通了风,明天一早一个班的民兵就能赶到。

    余生这一夜睡的还算安稳,没有提心吊胆什么的。既然,宝山叔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司机,说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第二天一早起来,余生洗漱完出了房门。发现屋外的空气并不寒冷,依旧飘着雪花。

    没过多久,十名民兵就找了过来。

    这年头哪怕是省城,并没有太过严格的安检。十名民兵穿着这个年代普普通通的军大衣,每个人都提着一个大大的麻布口袋,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在山齐省的省城里逛荡。

    早上十点,一切准备妥当,解放车在装着民兵的越野车的护送下,赴往了华夏厂的归途。

    开出省城不过二十分钟,一座小小村落前的公路,就拦上了两道铁丝网。

    一个喽啰挺着肚子,剔着牙踱步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车门旁的陈宝山,眼睛往上一翻问道,“装的什么?”

    “几百箱水果。”陈宝山语气陈恳道。

    “卸了!”

    “老大……这个……万万不可啊……水果卸下来,再装上去,就成果酱了。”

    “特么的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我管你果汁果酱,你卸不卸?”

    陈宝山稍稍抬起头问道,“老总,为什么非要卸车?”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犯大错误了!你们赶紧找人卸车。”小喽啰撂下一句狠话扬长而去。

    陈宝山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对着路边其他几个,穿着一身制服的人一通点头哈腰,“您抽根烟,抽烟。”

    “瘦子,怎么回事?”一个肥嘟嘟的猪头小队长懒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回队长的话,我怀疑车上的水果下面,有走-私的菜油,让他们卸车检查检查。”

    “那就让他们卸车。”

    “队长,就算让俺卸车,俺们一共才两个人,卸这一千多箱水果,恐怕要卸到二十一世纪去了。就算俺们肯卸,可诸位也等不起了。”陈宝山说道。

    “胖子,帮他们找人卸车。”

    “卸车要多少钱?”

    “一箱搬下车一毛,搬上车两毛。卸车一百,装车两百,一共三百,先交钱。”

    “老总,俺就是厂子里的司机,厂子等着俺回去呢,这……”陈宝山咬咬牙说道,“能不卸车,光付卸车费么?”

    “行,怎么不行?就看你懂不懂事了。”

    “懂事,懂事,当然懂事。一定请老总支持。”

    “好说,好说。咦?后边那车是什么人?他们在车里干什么?”

    “队长!队长!后边那车里头是一车民兵,他们正在举着枪瞄咱们呢。”

    “哈,你们厂胆子不小啊。”猪头小队长大声呵斥,他手下的几个人,却没有因为他的气势前进,反而一个个往后边退着。

    陈宝山腰板立刻挺直了,说话的声音也变了,他说道,“我们是青台华夏厂的,你们是哪个单位的?华夏厂在省里都时挂了名的,你们要是再这样勒索我们,别怪我们追究你们!”

    “您,您别生气。”猪头小队长的表情立马变了,“这是个误会,这是个误会。马上就放您过去。”

    “赶紧特么的把铁丝网挪开,放老大哥过去,真是对不住了,真是对不住了。”

    “嗯。”陈宝山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说了句,“告诉下后边一路上的兄弟,都别来搞我们了。”就上了车。

    “一定,一定。”猪头小队长擦着头上的汗道。

    他才刚上任两周,他的前任刚进去没多久,他可不想这么快就去步前任的后尘。

    华夏厂这个名字,虽然在普通老百姓耳朵里,没有什么名头,但是在内部刊物中,却是一次又一次作为企业性质改革、扭亏为盈、出口创汇的典型被报道。自己如果把人家的东西扣了,那乐子就大了。

    同时,他心中也开始恨起来果窖的那家伙了。买那么多水果的,能是普通人?不打听好背景,就让我拦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

    陈宝山回到卡车上对余生说道,“这回应该没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