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五)安清四子流浪记
他似乎陷入了回忆,努力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易先生从宫主书房出来后不久,面色有些苍白。当时我与乌岚下了学,正巧见这一幕。第二日我便与他们几个指派出去保护易先生。” “易先生学生众多,想来知道此事的也该有几位。”晋白芷看向易珍初,“想必易师兄也问过易先生的学生们,您应当知道我们所言非虚。” 易侯点了点头。愤慨哀伤之情同在,随即闭上眼。“珍暻的学生我问了一圈,确有几人察觉山上有几分怪异。其中安康与我道后山有一片墓地。与你们所言相符。后来珍暻罹难,安康便更觉蹊跷。可再多的他们也说不出来。”他睁开眼,“接着说。”安康,便是那位亲王。 “正如密信所书,我们四个保护一路护着易先生,可刚下了山,第二天便见安清山方向起了浓烟。我等奉命护行,只得继续向前。我等猜想起火只是个意外,否则以学宫之大,烧个月余也不见得会停下,可这火不过片刻便熄了。而火光熄灭之后就再也联系不到宫内人了。与此同时,常有鬼祟之人出现,一路尾随,直到糖坊镇,我等写下那最后一封信。”晋白芷常带笑的面容此刻也严肃非常,“当时人群中先是一片sao乱,易先生爱生如子,命我等优先护着学生们,我们就只好分开行事,乌岚留下保护易先生,我与乌巍留在易先生的学生们身边,斯湘去查看情况。” 说回当日,那人群sao乱只是一小阵,原来是一只巨大木球滚来,孟斯湘只微微一点,它便停住了。那球停住后,安清这几位也不敢掉以轻心,孟斯湘侧耳静听,突然闻得一声“咔嗒”,似是机关的声音,木球原本光滑的表面中出现几个小圆孔,孟斯湘仔细查看,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那句“大家小心”的话只说到一半,从那小孔其中之一射出一枝毒箭,正穿过了掀帘准备下马车查看学生情况的易珍初的喉咙。速度极快,在空中留下残影,这一击致命,干净利落。 而就好似在附近埋伏许久似的,官府的人马从四面涌来,乌岚首先反应过来,又匆匆发一信,而那糖坊镇捕快中正有一位瞧着眼熟的,这时他才恍然大悟。那位面熟扮作糖坊镇捕快月出副将大喊,“苍国怀亲王的世子杀了安国帝师跑啦,快抓住他的亲信们!”安清山这几位学子自然不是薄奚尾生的亲信,薄奚尾生也并没有杀人,一切不过是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 四人满含冤屈,却不得施展——若不束手就擒,必然会与普通人发生冲突,而除了“不可背叛师门”“不可同门相残”之外排在《安清学宫弟子规》第三条的便是“如非身处极端特殊之境况出于自保,否则不可自恃身份借修行之力欺压、伤害普通人。”此刻诚然并非不能自保之境况——被暗杀的是安国的易先生,受惊的是百姓与易先生的学生。一片慌乱中,糖坊镇层层上报,这消息传回去也不知要多久。易先生的学生中自有人安顿,而这蹊跷的一切,明显还未到令着这四人被逼到不能自保的境地。 正如乌虚舟为了保全安清学宫自愿接受朝廷审查,这四位安清学子也为了止乱自愿受了拘捕。安康亮出身份,命这糖坊镇长官将此案彻查,并放四人——这位亲王一路以来对这四人早有了大概的了解,比起无端揣测,他更相信自己。而这不下令不要紧,一下令才知道这糖坊镇群龙无首,被把持在当地几股势力手中。他这无实权的王爷动不得地头蛇,而得了消息火速赶来的太守是次日才到,一来便扑倒在地,易珍暻的尸身早已收殓,而被所谓的糖坊镇捕快捉拿的“谋害帝师的苍国怀亲王世子的手下”却不知所踪。 事分轻重缓急,为处理恩师后事,安康只得先随同窗先回昙城,以后空了再亲自督查此事,将寻找安清四学子与整顿糖坊镇之事交代于太守。 从易侯再探糖坊镇套出的消息来看,成效还算不错。 而这遍寻不得的安清四子,究竟去了何处? 他们当日被塞入囚车,蒙住双眼,喝了一碗水,便不省人事。再醒来,已能听得乡音了。也就是说,他们被带回了月出国。将得知本国阴谋的安国帝师谋杀致死,随之栽赃嫁祸给苍国失踪的世子,又冒充糖坊镇捕快困住各有本事的安清学子,预备着杀人灭口,可真打得一首好算盘。 前头也说,晋白芨晋白芷兄妹与孟无湘同修了咒术,囚车晃荡了个把月,不知走向何处,一日囚车突然在午时停住许久,听见那霍霍磨刀声,他立马汗毛直立,心道此刻该是生死存亡之际,可施法术以自保。
不止是他,其余三人也是如此念头。 晋白芷念咒施法,四人眼前黑布如无物,果然瞧见一个刽子手正磨刀。四人皆修习武学,各有武器,乌岚的那柄浮雪剑唤出来便斩断四人囚车与身上枷锁。虽然月余不曾好好休息,吃食也仅是维持生命,但以四人在安清学宫也属拔尖的实力,对付这些人也是绰绰有余。 逃脱后四人找了一处溪水洗衣洁面,虽身上钱财尚在,却因通缉告示不敢入客栈酒馆等地,只得每到一处寻一破庙或荒屋,有时只能宿于荒野,采摘些野果以果腹,并商议如何返回安清山禀报帝师之事。 四人叙述既罢,个个垂下头来。“是我们护卫不力。还请易师兄责罚。” “也怪不得你们。”易珍初拼凑出事情真相,又如何忍心责怪这些孩子?“天命罢了。”他叹了口气,“苍国形势如今稳定,怀亲王登基为帝,我与薄奚世子行事便宜,或可从中帮忙斡旋。” 叶泫芝却敲起了锁灵塔,里头传出空灵深远但回声,“他们几个大概是回不去了。” “为何?”乌巍性子急,急切地问。 曦生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怕叶泫芝措辞不当,使这几位年轻人更加沮丧,抢着道,“诸位下山后,乌山主自愿受查,月出朝廷随即要一把烧少了安清学宫,晋白芨……晋姑娘”他瞧着晋白芷与乌岚二人,有些说不出口,“……为保全学宫,献祭自身魂魄血液于祭台,将安清学宫隐于世人面前,才使学宫幸免于难。除非你们可以联络到学宫中人,否则恐难以入其中。” 晋白芷与乌岚登时脸色俱变。 也许晋白芨一片痴情,并非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