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失去的和正在失去的
陈尧穿好裤子，柱着竹竿递过来的拐杖一步一顿地下了楼，刚下楼，他便看见了坐在吧台的曾祥华和网吧妹，想了想，陈尧慢慢走了过去，敲了两下吧台：“老板，你说，我这算工伤吧？” 曾祥华一颤，抬头便看见了陈尧笑嘻嘻的脸：“卧槽，吓死老子，怎么？你小子还想要补偿？”他推开怀里的网吧妹，走出吧台，将陈尧拖到了里面的休息室，随后关门，上锁。 就在上锁之后不过十秒，一道干瘦的人影一瘸一拐地从旁边的仓库中走出，慢慢讲脑袋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内容。 “你知不知道这次差点就和周老板谈崩了？谈崩了我们就少了一个货头（分销商）！现在整个省，才六个货头，你还想要补偿？”休息室里，曾祥华逮住陈尧就是一阵怒骂。 “啊啊，这能怪我吗？这明明是他那个龟儿子的错啊。”陈尧还口。 “你还敢贫嘴？！”声音提高了八度，震得陈尧耳膜疼。 曾祥华胸口起伏了几下，强行让自己平复下来：“还好没出什么大的岔子，还有，现在你就不用当网管了，驾驶证给你办下来，等你伤好了，你就开着那辆货车去人少的地方练一下。” “为什么？那我工资嘞？” “你不是说你要当运送吗？工资照发，拉货有分成，你练车就行，到时候要跑会通知你的。” 曾祥华递给陈尧一小包白粉，就打开休息室的门出去了，然而在这个时候，早已没了那个干瘦的人影。 陈尧随手将那个小密封袋扔进兜里，从饮水机旁边拿出了一个纸杯，却没有任何动作，戒毒……有必要吗？虽然有一点点痛苦，但它带给自己的快乐是实打实的。 他的耳边仿佛有恶魔在呢喃，又仿佛有天使在吟唱，腋下拐杖脱落，他也随着倒在地上。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坐着，现在帮警察抓捕，值得吗？命只有一条，昨天差点就死了啊…… ***** 城西，离网吧两条街的一个茶楼的包间，曾祥华喝着茶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告诉他们，我还要再加两批货，和一个主顾。” 黑衣男子“咔哒”一声将茶杯搁在桌子上：“不可能。”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曾祥华，神情阴翳：“两批货和一个主顾已经是极限了，不可能为了一个钩子翻倍。” 曾祥华漫不经心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老南啊，这可不是钩子的价钱，这是新货运人选的价钱。”打火机啪嗒一声，烟雾缭绕：“上一个货运被条子逮住快两个月了吧，这两个月咱哪个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现在我给你们找了一个新的货运，就问你们给不给吧。” 被称作老南的男子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两分钟后，提示音响起，曾祥华一把抢过桌上的手机，看到上面的内容，他轻笑一声：“好，就按你们老板说的那样做。” 老南拿起手机，上面的短信赫然是同意二字。 曾祥华走出茶楼，看着人流不断的街道，心里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渐渐产生，他觉得，自己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已经在自己的面前，就看他能不能抓住。 ***** 陈尧翻看着《铁索连环》这本书已经解锁了十多页，大概有五分之一了。这时他突发奇想：“系统，这个故事书，是不能被破坏的对吧？” “故事书无法被破坏，但没有人记起这个人，这件事的时候，书就慢慢消失。” “意思就是故事书无法被破坏呗，懂了。”陈尧拿出《铁索连环》在手上掂了两下，接着开始挥舞，陈尧点点头：“挺顺手的。”接着，他拿出一本明显更薄的故事书，那是曾祥华身上得到的，用细绳绑住挂在胸口，这时，陈尧才终于有了一丝底气。 “看来你这个系统也不是没有什么用嘛。”陈尧没话找话。 系统没有回应，陈尧无聊地打开手机，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快一个多月没去看过老院长了。看看自己的腿，还是算了，等腿上的伤好了再去看院长吧。他这样想着，柱着拐杖回到了房间。 但，一个令他想不到的人，竟然坐在了陈尧的床上——老拐，此时的他面色微酡，明显是喝醉之后嗑上了。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嗝…估计你也不知道，但是你听说过意龙工业吧？”老拐说着，眼里的悲哀、怀念、悔恨混和在一起，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格外阴郁。 “知道啊，曾经珠洋的标杆企业，不知道后面怎么破产了。” “那是我的……” “噢。”陈尧无所谓地应着，他认为眼前的这个人喝醉了嗑嗨了在说胡话。 “我不骗你，嗝！”老拐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张保存得很好的两张照片：“你看看，这是以前我的照片。” 陈尧皱眉接过，一张照片上有一个是当年的市长和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在意龙工业的大门剪彩的瞬间，那个健壮男子和老拐有五分相像。陈尧看向了另一张照片：那个健壮的男子搂着怀中怀孕七个月左右的女人，两人对着陈尧甜蜜地笑着…… 陈尧将照片还给了老拐，沉默不语。 “我当年大学毕业，因为借着当时经济大跌的机会，买下了一个土工厂，利用了当时的条件，我一步一步将那个土工厂做大，最后，我建立了意龙工业，也娶了和我相依多年的女人。”他豪情壮志地说着，脸上红得发亮，眼睛里也绽放出自信的光。 “但是后来，我的竞争对手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宴会，就在那里，他给我的酒里下了点东西，刚开始我还以为只是熬夜熬多了，结果他买通了我的助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啊，身体已经沦陷了……”老拐灌了一口酒，眸子也暗淡下来，没有了方才的意气风发。 “我当时也想报警，但你知道的，那种畸形的快乐没有人能抵抗，最终我屈服在了那份快乐之下，也因为这个失去了所以……” “你的老婆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 “最开始还能控制毒瘾上头的时间，但后面，我越吸越多，发瘾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在一次我因为毒品发狂的时候，我老婆刚好回家，她想上前查看我的情况，但一个女人，而且还是怀孕的女人能做什么？她被我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你把她……” “没有，但孩子没了，她及时进了医院，人保住了，但是精神上垮了，我也被关起来，就这样被关了五年，我的右腿就是以前在里面被打瘸的，后来我出来，工厂早没了，老婆也不知去向，然后就被曾祥华他们找上来一起做这生意。”他将酒瓶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完，摇摇晃晃地站起。 “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 “不知道，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陈尧无言地盯着他。 “能陪我走完最后一程吗？”老拐笑着说道：“我被那东西毁了，但我希望我走之前还能救一个人，积点阴德。” “你真名叫什么？” “……就叫我老拐吧。” “走吧，我陪你走这最后一程。” 两人就这样上了出租车去往了不知名的地方。就这样不知转悠了多久，老拐细细地看着窗外的景物，仿佛要把这一切刻在自己的灵魂里，太阳慢慢落到了海平面，老拐忽然叫师傅停车。 两人下车，这是一块十分荒凉的海滩，老拐面对夕阳，有些失神，不知在想着什么，陈尧站在他的后面，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 “老婆说她最喜欢海边落日的余晖，因为这种凄美，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凄美了，我的名字叫安海候，这两张照片，就送你了。” 说着老拐，不，安海候挥挥手向海里的落日走去，尽管右腿残疾，但他的步履依旧坚定。陈尧的眼里老拐在慢慢变得年轻，身体也在慢慢健壮，海水一波一波地拍打着岸边，陈尧眼前的最后一个画面竟是一个照片中的那位中年健壮的男子，他回头看着这个城市释然地笑着，但和他爽朗的笑容不合的，是从两颊滑落的清泪…… 蓦地，眼前的画面忽然花了，等陈尧擦干泪花，视线重新清晰时，安海候已经不见了，留下的，只有陈尧手中的两张照片。 “我为什么会哭？”陈尧的面前，只剩下了被晚霞渲染的海面，眼泪也不知觉地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