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牛生意经
陈父出走一个多月,在冬至前后的夜里,牵回来一头牛,还驮了一些山货回来。那个晚上是陈云芳记事后,第一次吃到满嘴都是油的幸福高光时刻,即使以前的过年时,陈父顶多只会买回半近不到的瘦rou(那是瘦rou比肥rou便宜),然后剁碎了煮在面汤里。烟熏后黑亮肥厚的山腊rou,是那样的看起来诱人,陈父难得大方的在深夜里,煮上了一块,约莫有成人小手臂那么大一块,熬煮出一大锅白色的浓汤,在倒进半扫箕的红萝卜,那晚每个女儿都吃到了一块手指厚度的腊rou,肥rou很厚,瘦rou只有一点,入口就化了,平日里一见就冒酸水的煮萝卜,陈云芳更是连吃两大海碗,被陈母呵骂住才不情愿的停下,那个晚上是陈云芳,第一次记得吃出了饱腹的感觉。 陈父的大黄牛,在当夜就引起了村里的轰动,但陈父这人颇有城府,又是天没亮牵着牛出门了,沿着没什么人迹的河道,去了当地河下游的一个镇上比较有名的“河边场”,在集市上就将牛卖掉了,等其下午赶场回来,附近几个村来看热闹的已经在村口围了一圈。这些人也不上前搭讪,就是一群人不知道聊什么,并用取笑戏谑的眼神看着他。那是陈云芳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的手段,当天傍晚镇政府还有派出机构加村书记什么的来了一群人。一群群早早来看热闹的人,一拥而上跟着去了陈云芳家看热闹。一群人不嫌事大的一直起哄,大致就是问陈父去哪里偷来的那么大的牛。读过书又做过大队保管员的陈父,自始至终没有理睬过起哄的人。陈父的牛是从隔壁县深山里羌族同胞哪里,用十斤白米和一百块现金换的,当地村委还给开了证明(用了国人都会用的手段,给当地羌族同胞头人一些必要的辛苦费),在“河边场”卖牛就是出具了这个证明,还主动给工商所报告要交税,最后是交了近十五块钱的税,“河边场”所在镇一看有少数民族证明信,什么都没敢多问,就给开了收税的票据。但陈父是耍了滑头的,多年后大家才知道那头牛实际卖了四百多块,但陈父与卖家私下都说两百零几块,彼此都不暴露各自有钱,还能少交税。陈父相当于跑出去个把月,就赚了个几十块钱辛苦钱,虽然比当时一个月只有三十四块的工人赚的高了两倍,但市场经济号召下,又是辛苦进入大山倒腾得来的,那年代进山做生意可不是闹着玩的,是有很大人身风险的,完全可以说就是卖命换来的辛苦钱。因此在当时农村,算是声势浩大的政府登门,在陈父拿出证明和完税单后,镇政府一干人等就没了什么话,一群人就是坐在堂屋抽烟。但陈父似乎早就明白似的,拿出备下了的好烟,来的相关工作人员一人一包,还夹着五块钱,心意和礼貌都到了,外面人还看不出来,听说完全没有推辞,见到就收下,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在好事者越聚越多,天快黑下来时,甚至有人端着饭碗聚在陈家附近,只是大跌他们眼镜的是,一群干部喜笑颜开的从陈家离开,镇上的同志还拉着陈父的胳膊一直走到村口,表达出希望陈父以后就不要去那么远的隔壁镇的“河边场”赶集了,直接镇上赶集也是可以的嘛。随之一群人打着电筒骑着自行车,和陈父一一示意的就那么走了。这可把看热闹的一群人搞得一时不知所措,自此好一段时间陈云芳家在村里不在因为穷而被嘲笑,更没有人在敢去找过节,都盛传陈父是个大能人。第一次贩牛成功后的陈父,家里的生活还是过的和所有人一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只是每个都会去赶集,附近的几个镇都是你放一天场他隔天在放场,分单双日,因此天天都有地方可去。在日渐兴盛的猪牛贩卖生意上,陈父在当地三四个镇上略有一点知名度,不少人慕名前来求购大牛,多是用于耕地使用。 说来也是神奇,第一次贩牛成功后,陈父的肺病就那么好了,自此隔一个月就会出门进山一次,但不是每次去都会拉牛回来,有时候却能赶三四头,普遍都是一头牛。不过他不在是单枪匹马的做这行,和镇上相熟知底的朋友合伙做,但从来不理睬村里人哪怕自己幼弟,其幼弟也登门求过数次,想让自己大哥带着一起做做生意,但被陈父每次都是不发一言的软钉子碰回去,两家也自此正式算是不对付了,主要是来自陈父幼弟一家的怨念,而陈父在自己幼弟家每次有事时,比如代客、过生之类的,总还是托人带去些钱的。其实也不是陈父对于自己幼弟乘自己不在家时,为难自己妻子和孩子有什么心里怨恨,那时进山贩牛着实是非常危险的。先不说找到村寨和道路崎岖的问题,风餐露宿各种气候和野兽的困扰,没有导航的年代,那是真的非常人能去做的,找到村寨还要相牛,和少数民族同胞打交道,语言上多是不通的,全靠一知半解的比划或者有向导才能应付。最主要的是,那时候可没有银行卡和转账一说,都是怀揣几百近千的现金进山,在当时无异于是很大的一笔巨款,农民一年纯收入都难有一百元的年代,总会有歹人生歹事的。所以陈父其实是心疼比他自己,长的瘦弱矮小的幼弟的,同时不放心村里人,财不外露,露财有祸的原则。因而才选择以前一起干过灰色生意的人联手,一是大家都有本钱、二是都胆子大能吃苦、三是分钱不会扯皮太多,更主要的事街镇上混的人,在当时都认识几个练家子或者能人,而且都鬼精的很。
进了山向导不能一直用一个,要每次都换,更多的事靠自己先在山下街镇晃悠几天探听消息,然后自己去,而且一个地区不能常去,要隔上一年半年的,因为那时候的宗族势力是强大的,在这个村买了牛,财力能力就会露出来,附近十几里可能都是一族人,所以第一次别人肯定是诚心卖牛,但一群没完全接受教育和法制化的地区人群,卖牛后族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指不定就从诚心卖牛觉得自己被人坑了,你再隔着没多久又跑去,那就会坐实他心理的揣测,这就很可能就会出点什么想不到的事情了。哪怕换地方买牛,也有许多注意的地方,一般情况买牛不能明说,要背着盐和烟叶还有糖或者白米白面,那时这些属于山里的补品,背上日用百货什么的也可以,装作是换山货的最佳,显得无意中看上他家牛,然后一通闲扯说认识街镇上有人想卖牛的等等,然后把背上山的东西押在他家,当一部分货款,取得卖牛山民的信任,然后一同牵着牛下山,到山下的城镇上在由同伴出面商谈买下,如此大家才是最满意,而且不会出现问题,避免带着大量现金进山,以后再去也不会有太大意外。也有三五人乃至多人结队的,里面有练家子和已经学会当地方言的人才,亦或是和深山最近的街镇上的舵爷、头人有交情的,那就不用装货郎,直接上各个村寨相牛,一次就能买个十几头下山也不是问题,平均每人就能赶几头牛回去,利润不可谓不大,但给结对中的人才们的费用也着实不便宜,本小的还是喜欢装货郎,把山民引下山让自己伙伴来买下。而且结队也并不是安全的,很容易就是真正的团灭,比如那些“能人”组织起几个牛贩子,贩子们随身带着大额现金进山,结果光溜溜只剩裤头回来的,这类事在哪个年代不是什么稀奇事,所以那时做生意真的是讲究个有真本事和大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