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夫与妇
想到这一可能后,范众心中像颠倒了一般,再也安定不下来。他越来越觉得这种想法极其合理,恐怕确有其事。 他直接赶到42层医护区,万幸的是今天竟是艾思思轮值。范众首先问了米糕的状况,米糕最近时睡时醒,极不稳定,仍需静养。 “医生看法并不相同,有的认为病人还能正常一段时间,有的却说他再也下不了病床了。”艾思思道。 范众点点头,接着他询问医院是否有接诊记录。果然医院保存着这些东西,但因涉及个人隐私,被列为绝密。凭借着艾思思的关系,范众得以查看这些文件。 他这一看就是一个半小时。 当他合上文件夹时,心中已变得驽信。他来到米糕的病房,留下一张便条,注明只有米糕本人可以打开。随后,他转身离去。 在踏出医护区前,他忽然回头对艾思思道:“你能不能再给我算一卦,看看我此行会是什么结果?” 艾思思冷着脸道:“我不算,这又不是能呼之即来的。再说,我不用推算也看得出,你现在满脸的不安。所以此行必定大凶,劝你最好别去。” 范众笑了笑,道:“好,我听你的,现在就回家睡觉。” 十五分钟后,范众出现在9层周芥家的门前。这间隔间与他8层的房间差不多大小,周芥和他妻子住在其中。 范众在门前叫道:“周芥,你睡了没有?” 此刻已超过11点,下层已经熄灯。 “周芥?”范众又喊了几声。 门内终于有了动静,“稍等,请稍等一下……” 开关“咔”的一响,房屋内亮起灯光。又过了两、三分钟,周芥亲自应门。 他将门帘掀起一道缝,向外瞅了一眼,惊道:“大人,怎么是您?” “有些事情想找你聊聊,你妻子还好吗?”范众道。 周芥面露笑容,“她好得很啊,您快请进。” 范众弯腰进屋。他发现周芥的屋子又小又乱,地面堆满了杂物,可供行走的范围只眼前的三四步大小。杂物中有不少清洁用品,如塑料桶,拖把,还有用了一半的清洗剂。清洗剂盖子敞开,空气中浮动着些许酸溜溜的气味。 “您快请坐。”周芥指着一个小木凳子,热情道。 范众想了想,抚了板凳一把,见没有异常,便坐了下来。周芥和他的妻子就坐在床边。周妻衣着整洁干净,抱膝而坐,面带微笑,神色平静又慈祥,没有半点疯癫的样子。 “哦,我这次来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看看你们。”范众率先道。 “我们随时都欢迎您。”周芥笑道。他对妻子道:“这位大人帮过咱们,之前更是救过我一命,咱们可得对人家客气点。” 周妻好像听懂了,微笑着点了点头。 “您的夫人真的好了许多,看到你们健康我也很高兴。现在许多人还没能从缄默症中走出来。你们有什么秘诀吗?”范众道。 “您真是问得我老脸一红,还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我尽心尽力伺候她呗。方魔精神病因何而起,恐怕是生活只有苦难,却没有爱的缘故啊。爱是这人世间最大的奇迹,地狱也能立刻变成天堂!”周芥感慨道。 范众点了点头,觉得无法完全理解周芥的话,或许是自己阅历太浅的缘故。他平静道:“接下来我想聊一聊受伤的话题……我还是和您出去聊吧,让您的妻子在屋里等一会儿。” “不用,不用。您是怕言语间刺激她吧?可她已经全好了,说什么都可以。”周芥挥挥手道。 “好得这么彻底?”哪怕在以前的世界,精神病人得到最妥善治疗,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回复如初。 “可现实就是这样的,我能说什么?魔城保佑,哈哈哈。”周芥笑道。 “那么好吧,如果有什么异样,咱们立刻停止交谈。”范众斟酌道:“我今天偶然听到一个消息,您妻子受伤的时间,是在三个月以前。难道三个月前割耳人就已经开始作案了?” 周芥叹了一声,道:“割耳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过我妻子的伤,是一场意外……或许也不是意外,总之是一件很混蛋的事情。 “当时有两伙帮派火并,就像几天前的11层一样,双方动了枪。当时我老婆正在外面,流弹飞过来打中她的脸,事后发现还好只是碎弹片,不然她必定无幸。碎片一共有三发,两发打在耳朵上,穿出两个血窟窿,一发打在眼睛上,致使眼睛失明。” “凶手得到惩治了吗?”范众道。 “或许有或许没有,谁又知道?我们不过是小老百姓罢了。当时确实死了人,我们在心里就当凶手死了。”周芥道。 “是不是自那以后,太太的精神状况才开始出问题的?”范众问。 周芥愣了愣,“是有那么一点……不过现在我们已经完全好了,您看!喂,瞎子,聋子!”周芥突然对他妻子嚷道。 “你也是,你也是!”妻子嘻嘻笑道,声音相当神经质。 范众全身泛起一股恶寒。他道:“接下来是第二件事。我了解到,你的眼和耳是一个月前失去的,也早于割耳人第一次作案。这次是因为什么?” “这哪有什么原因。我与其他人一样,晚上睡觉,第二天醒来,耳朵和眼睛就不见了。可能我是零号受害者吧。”周芥道。 “为什么没报案?”范众问。 “又有什么必要呢?我说了您或许也不明白,我此时的人生,每一天都是无尽圆满的,如身处天国。这同时意味着,我随时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我已经满足了。所以我又有什么必要报案呢。让一群人火急火燎地为我报仇,而我也要去仇恨他人,犯不上。” “你是说在大厦好像身处天国?”范众有些难以置信。 “唯有在大厦方能如此。”周芥恳切道。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伤害你耳朵眼睛的,其实是……你妻子?”范众不好意思地提出问题。 周芥哈哈一笑,转头向妻子道:“夫人,是你割了我的耳朵,挖了我的眼睛吗?” 周妻没说什么,只伸出一只手,按在周芥肩头,神色充满无限的同情。 周芥道:“但凡您两只眼眶里还有眼珠子,都能看得出不是她干的!这还需要我多说什么吗?” 范众道:“但我注意到另一情况。就在两天前,也就是医护科封锁二十层以下的第三天,发生了一起割耳事件,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这又怎么了?”周芥道。 “钢兵彻夜巡逻,楼层间关卡又极严,凶手是怎么行动的呢?哦,这是我问自己的问题,您不需要回答。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凶手并不是晚上作案,而是在白天行凶。”范众道。 “白天?大家都醒着,他割谁的耳朵?”周芥笑道。 “白天也不是都醒着,比方说凌晨,很多人都在睡觉。而这时,保洁员如果出现在楼层中,不会引发任何怀疑,不是吗?”范众道。 “哈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这是把我当成了凶手。那么请问,您有什么证据吗?”周芥毫不紧张道。 范众朝室内看看,道:“在作案前,凶手总会麻醉被害人。你除了你的屋子,我想不出还有哪里能调配药剂。” “不如您搜搜看怎么样?”周芥有恃无恐道。 这时,隔间的房帘倏地掀开,米糕举着枪从外面走进来。他道:“我在外面听了有一会儿了,老头,哪怕我们什么都搜不到,仅凭你跟你老婆被割耳的时间,也足够可疑了。我现在就可以抓你们。” 范众回头一望,道:“您醒了?” “被你那小女朋友药醒的,她担心你,非要我跟过来。”米糕说话时气息很重,明显体力有些不支。 这时,周妻忽然捂着耳朵嚎叫起来。这一突发情况证明她果然没有痊愈。 “这是方魔精神病的第三阶段了吧,老头,你离她远点。”米糕将枪指向老妇。 方魔精神病的第三阶段名叫方魔躁郁症,据说在患症期间,病人会有强烈地自残以及伤害他人的欲望。 周芥完全无视米糕,来到妻子面前,道:“夫人,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呀。” 周妻盯着周芥,道:“可是,可是,他们有枪。” “没事,没事,再等等,马上就没有了,马上。”周芥将妻子揽入怀中。 米糕忽然闷哼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他想抬起手枪,但胳膊举不起来。 “怎么回事?”范众以为米糕又发病了,想去扶米糕。不料他一起身,脑子一晕,又坐倒在板凳上。 “你看,他们不行了,再也没有枪了。”周芥道。 周妻看了一眼,随即喜笑颜开。 范众其实早就在防备麻醉剂,但自进屋以来,周芥和妻子都没有遮住鼻子,所以范众也没在意。这么考虑的话…… “你这么做,不是连你自己也不能动了吗?”范众道。 “谁说我不能动。”周芥说着,一下子站起身来。他看了看范众,又看了看米糕,笑道:“他的身子太弱,才进屋一会儿就顶不住了,而大人你,是体质太强,居然能挺这么长时间,连我也感到吃惊。” “为什么你能不受影响?”范众讶异道。 “这和我的身份有关。不是指我在大厦的这十年,而是指我在以前世界的身份。”周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