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

    且说建康府小少爷王庸，一阵头脑风暴后便沉沉睡去。直至天明。

    又是两个小侍女一顿上下其手，又是老爷子一顿无能狂怒，又是在丝绸大床上躺尸了一天。相貌堂堂的王庸同志终于在傍晚走出了他在大宋的第一步，大踏步走出了自己家——平乱府的大门，他要去体验大宋的风土人情，俗称，勾栏听曲。

    “王庸公子，好些日子没来了吧，几位公子都在呢。右走二十步的翠屏间里。”门口的少女招呼道。

    王庸点点头，没有多说话，至少他现在还不知道原主日常生活里的人设，他明白一个道理，言多必失。

    右走二十步，推开那扇翠绿翠绿的滑门，七八个舞象之年的少年人参差房里，听到推门声，几个少年一齐回过头来，见是王庸，便懒懒地打个招呼，又去专注于木台上的歌女。只有一个长相阴柔，年纪稍小一些的少年向王庸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王庸从善如流，便向那少年走去。

    “庸哥，几天没见，你身子没有什么大碍吧？怎么夜里自己还去秦淮河边划船喝酒，不带一丁，也不叫我啊？这落水可不是小事，听，听说这河里，还有水鬼呢！”那阴柔少年说到。

    “放屁，小爷我去河底下逛了一圈不也一点事儿没有吗。别信那些神神叨叨的老道士，改天咱哥俩一块去喝酒划船。”王庸答道。

    “王子晏，赵靖庵，恁俩叽里咕噜什么呢？”谈话间，一个足足比王庸高出一头的男子把头探了过来。

    “赵靖庵，就是这个长得挺好看的小孩子？好像是赵宋皇族远亲啊。这个大肌rou块子是昨天那个老头子说的建康府少尹的儿子？我记得，叫苏烈，字子赤？不过，他好像，喜欢男的……”王庸暗自想道。

    “靖庵，子赤兄，听曲，听曲。”王庸有些惊恐的转移话题。

    赵靖庵也有些厌恶，便顺着王庸的话说了下去，“今天登台的可是号称咱们全建康府第一美女的落雁花魁，能在勾栏看见她，属实是走大运了。”

    “可不是！那身段儿，那神采，那舞姿，那简直就是仙女儿下凡！”王庸听到这点评，转头向那人看去，一个精瘦精瘦的排骨男孩一脸笑容的说着。

    “这是……那位柳扶风，还有刑梦安，章文贤，文诗同，郭氏兄弟。看来这建康府十二纨绔，算上我就来了九个。”王庸暗想道。

    “各位，来了这儿，就踏踏实实听个曲儿，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不然也埋没了咱们落雁花魁不是？”精瘦的柳扶风又道。

    众人附和，王庸也便聚精会神欣赏落雁花魁的美艳舞蹈。

    落雁。

    那女子确实担的起这名号。她一人在高台上抚琴，指尖微动便奏出仙乐，一身白衣衬着黑发，瀑布般落在身后。长发之下藏着一张小脸，胭脂的粉面和艳丽的红唇相映之下更显得柔弱；高挑的鼻梁和两道细长剑眉，又使这位花魁有些英气，柔弱和凌厉两种对立的气质却都在落雁花魁的一双媚眼中溶解。那眼里仿佛载着星辰，抚琴之间低垂着眼睑，只是偶尔抬眼望望台下的听众，望望他们的迷醉。这一抬眼，便使得建康府的夜空都明亮几分。手指翻动，媚眼低垂，王庸不禁想起了当年曹植在洛水边的奇遇。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是传说中的宓妃，而自己眼前的，却是活生生的国色天香。

    曲毕，落雁花魁招手唤来几个歌女，吩咐了几句，便自己站在了高台中央。歌女抚琴，落雁起舞。凄凄的琴声响起，落雁花魁也随之起舞。

    “在勾栏瓦舍里演这么悲凄的曲子，可不常见，这落雁花魁是要哗众取宠，还是要倾诉衷肠？不知这建康第一美女又会许心何等男子并为之动容。”章文贤说道，话语中难掩对落雁花魁的倾慕。

    说话间，歌词也被歌女唱起。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落雁花魁掂脚倾身，双臂舞起，洁白的长袖也随臂舞起，转身，绕腕，云手，平圆，风火轮……舞得众人如痴如醉。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勾脚卷腰，压肩绷腿，藏在长裙下的双足魔法似的变幻着脚步。托手含胸，松腰碎步，随着长长的“更，与，何，人，说！”五个字落下，王庸好像看到落雁花魁的眼角流下两颗珍珠，心里也沉沉闷闷的。

    舞毕，众人不语，连苏烈这个粗人也红了些眼眶。

    尖嘴猴腮的柳扶风站了起来，默默的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走出了那扇翠屏。

    席散。

    王庸一人走在秦淮河的岸边，耳边仿佛还响着柳屯田的那句词。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