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怯
“你能自己回去吗？家里有点事——” “浩然，你没事吧？” 喻安琪已经看出徐浩然状态不太对了，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连一旁服务员用另一个鸭架子换了他们那只肥鸭子都没注意到。 “没事，真没事。” 徐浩然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转身出去的时候，一贯挺直的背脊却忽然有些佝偻。 喻安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担心，直接拨通了楚峰的电话。 “楚哥，浩然他说他家里有事，先走了。我看他状态不太对，到底怎么了？” “.......他mama回来了，要见他。” 楚峰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已告，喻安琪闻言一愣，随即回复道： “那不是好事吗？他不是一直想见他mama吗？这他mama也想见他，是好事啊。”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在哪？我去接你，和你说下当年的事。” 一小时后，某甜品店二楼，楚峰给喻安琪点了一杯解腻的柚子茶，自己要了杯美式，沉吟了一会才再度开口： “事情要从浩然八岁时候说起——” 十六年前，B市，未名俱乐部。 “楚峰，这是浩然，你就把他当弟弟照顾就行了。” 楚世雄拍着少年楚峰的肩膀，叮嘱自己的儿子。 楚峰看了眼面前这个男孩，薄唇禁闭，低着头不说话，穿着帽衫，戴着帽兜，双手揣兜，一脸阴沉。 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啊—— 楚峰对徐浩然的第一印象是个早熟寡言冷漠的男孩。 好在有游戏，两人虽然没话可说，但是几局游戏打下来，被楚峰技术折服的徐浩然忽然双眼放光地开口道： “楚，楚峰哥哥，你教我打游戏好不好？我也想当职业选手！” 楚峰挠挠头，他感觉这事他做不了主。 毕竟，教未成年打游戏，要是让父亲知道了，恐怕不太好。 “.......你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当职业选手吗？” 楚峰好不容易有个玩伴，也不想一下子让孩子太失望，犹豫良久，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当职业选手就能上电视，上电视mama就能看到我了。她看到我像你这么厉害，就会想回来见我了！” “你mama——” “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爸说了，只有我很有出息很有出息了，她才会回来见我。” 小浩然有些着急地拽住楚峰的衣袖，一脸哀求地盯着楚峰瞧。 楚峰本就喜欢孩子，更别说这孩子技术着实说不上太糟，也算有些基础，想了想，蹲下身子小声道： “行，那我教你，但是你别告诉你爸，咱们偷偷的。你以后就说心情不好，要来找我玩，我就教你怎么打游戏，好不好？剩下的你平时有空自己找电脑练，有什么不懂的见面再问我，好吧？” “好。” “那以后过去好多年，我和浩然就以一起玩的名义打游戏。你也知道，浩然最开始是打过一阵LOL，当主播，后面才正式转型成《不归》的职业选手的。” 楚峰说完盯着窗外的夜色叹了口气，摇头道： “浩然mama当年会走，你见过徐总了，可能也听说一些了——是因为浩然的病第一次发作。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打人，但是又不想伤到他mama，就砸墙，他mama看了心里太难受，承受不了，就逃跑了。” 喻安琪盯着杯子里漂浮起来的柚子粒，发了一会儿愣，才开口道： “.......浩然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已经能和我表达他在意我了，虽然形式有点别扭，但仔细的体会还是能理解的。” 喻安琪说完将脖子上的项链拉出来给楚峰看，楚峰见了，‘腾’地站起身，双手撑着桌子，死死盯住那条项链，倒吸一口凉气道： “他把这条链子给你了？！” “给我.....怎么了？” 喻安琪有点发懵，她不明白楚峰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就听楚峰喃喃道： “这可麻烦了，这是他mama当初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徐家老宅。 徐浩然回家的脚步从来没这么沉重过，车到家已经半小时后，他依旧不敢从车上下去，他知道再走几步，就能看到他朝思暮想了多少年的那个女人。但他此刻却有一种胆怯。 这些日子重建了俱乐部，劝退的章子祁，和喻安琪告白，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到可以面对一切了，但眼看要见到母亲，他还是胆怯。 不光是因为刚给出去的那条项链，主要是多少年没见母亲了，他着实不知道母亲对自己是否还像当年那样，既愧疚又厌恶。时隔十几年，他依然害怕自己伤害到她。 望而却步。 心中给自己鼓劲再鼓劲，徐浩然不断重复着喻安琪那句‘怕什么，那是你mama啊’，推开车门，一步步走到那个女人面前。 多年未见的母亲依旧是记忆里瘦高清冷的模样，不同的是头发已经染成了更像外国人的金色，不再是黑色，衣服已不是当年记忆中的碎花裙，而换成了更加沉熟稳重的黑色套裙。 “是......刑若离吗？” 一声‘妈’卡在喉头，在难捱的沉默中，还是徐浩然最终先开口打破了僵局。 但说出的话，对于时隔十五年的母子再会来说，着实说不上多温馨。 “我是，你是......浩然吧？” 邢若离盯着徐浩然端详了一会儿，眼眶有些发红，再怎么讨厌这张脸，他也是她儿子。 原来，他都长这么大了。 “嗯，进去说话吧。” 徐浩然想让自己尽可能的表现的冷静一点，平静一些，可光是开锁就用了足足三分钟。 平日里打游戏都稳定得很的双手，给母亲沏杯茶，从厨房到饭厅短短几步路，几乎撒了半杯，有些尴尬地擦了擦被茶湿了的桌面，徐浩然转身道： “我去拿水壶，重新给您沏一杯。” “不用了，我不渴。你先坐下，别忙了。” 徐浩然有些局促地坐下，却并不看母亲，盯着桌面发呆。 形若离看到徐浩然这样，也有些尴尬，想要表现出点母亲的温情，却忽然意识到他俩生疏到不管她问什么好像都有些突兀。 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屋里的陈设没什么变化，试探着开口道： “我看——这里没什么变化，这些年——” “这些年房子一直空着。前阵子拿了第三名以后，我就把房子从爸那拿回来了，重新打扫了下，基本没变，都是当年的样子。” 徐浩然几乎是抢答，语速前所未有的快，生怕母亲觉得自己不重视她的问题。 “哦，哦，那挺好的。你，说你拿了第三，是那个游戏比赛吧？我在美国也听说了，那个游戏——” “《不归》。” 徐浩然抬头看了一眼邢若离，见她表情还算温和，赶紧接口。 “对，是叫‘不归’来着。对了，你打游戏，你爸爸不反对？我记得你小时候只要一玩游戏，他就打你。” 形若离将椅子往前拉了拉试图缩短她和徐浩然之间的距离，徐浩然坐在那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 “以前是不支持，但是现在打出成绩了，也还好。” 邢若离闻言起身走到徐浩然身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看到他那张和徐赫无比相似的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故意不去看徐浩然，继续道： “那就好。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你，只是碍于和你爸的关系，没回来看你。这次你爸答应和我复婚，我也很——” “我爸答应跟你复婚？！为什么？” 徐浩然惊得从椅子上直接站起来，双眼圆瞪盯着邢若离满脸疑问和震惊。 “多半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吧。当年的事，我俩做的都欠妥，原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说那些了，你看，你当初给妈做的小花，妈还戴着呢。” 邢若离万万没想到徐浩然对她和徐赫复婚居然是这么个态度，还以为他多年不见自己和自己感情淡漠了，赶紧拿出当年临走随手装在袋子里的小纸花，打感情牌。 她如此急切的想要弥合和徐浩然的亲子关系，原因无他——她在美国欠了一大笔钱，和她结婚的那个富商跑了，现在就等着徐赫的钱救场。如果过了徐赫这关，却卡在徐浩然这，她就太不甘心了。 “对了，mama送你的项链呢？我听你爸说了，你天天都戴着，果然咱们母子就是心有灵——” “我送人了。” 看着徐浩然空荡荡的脖子，形若离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长长的指甲因为握拳直接扎进了手心，一字一顿道： “你·送·谁·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