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舐犊情深

    次日早朝，孙权果然任命诸葛恪为抚越将军领丹阳太守，领步兵一千、骑兵三百去平复山越叛乱。【】此令一下，朝中大臣都很吃惊，一个个眉来眼去，一会儿看看孙权，一会儿看看诸葛恪，一会儿看看诸葛瑾。诸葛恪喜形于色，领旨谢恩站在一侧。

    诸葛瑾从容走出阵列：“陛下，诸葛将军年少气盛，老臣请求做随军参议。”

    “陛下，我与诸葛大将军多次出征都意见向左，怕此次同行会因此误了军旅行事。”诸葛恪赶忙回绝。

    孙权一听有理，就安慰诸葛瑾：“少将军是为国事而谋虑平复山越。那里地气潮湿，瘴气浓重，大将军年事已高不宜前往，还是在朕身边为我拿捏个主意吧。”

    “是。”

    诸葛瑾满心不愿意也想不出扭转时局的办法，无奈答应下来，闷闷不乐。

    “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环境的力量果真是强大的。可能是受了诸葛恪的传染，孙权也玩性大发，为诸葛恪披红戴花，下令仪仗队手持彩旗站立左右，前面有鼓吹手敲锣、打鼓、吹喇叭，鼓乐震天、鞭炮齐鸣。这通滴滴答答、噼里啪啦，比孙尚香出嫁还热闹，众星捧月般一直簇拥着诸葛恪回到府中。

    那道路的两侧、周边的店铺人推人、人挤人，站满了百姓，不知道什么人这么大排场，大家都来凑热闹，孩子挤哭的，鞋子挤丢的，刮了碰了起纠纷的，“喝”，比明星演唱会还热闹百倍，就差尖叫“啊！——，诸葛恪，我爱你”了。诸葛恪站在四匹高头大马并驾的车上，向粉丝频频拱手作揖，挥手致意，有时还互动地喊几句，“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谢谢父老乡亲”，“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的好消息”，“多谢，多谢”......诸葛恪出征的日子到了，诸葛瑾坐不住了，叫诸葛恪进屋交代几句话。

    诸葛恪想着父亲前几日说的百越巫蛊邪术，也担心自己有去无回，寻思到此，暗下决心：老爷子不管今天说什么，我都要毕恭毕敬，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回了。

    诸葛恪今日的行止极其规矩，一躬到地，“爹来了，我正要去向爹辞行。”

    “嗯，把门关上。”

    “是。”诸葛恪把门带上，又规规矩矩地垂首侧立一旁。

    诸葛瑾看看儿子今日的反常，低下头口打咳声：“诶——，爹老了，今日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与你有再见之日。”

    诸葛恪要劝解。

    诸葛瑾示意不要打断，继续说：“爹也跟你说说心中的委屈。爹是家中长子，父母早亡，凡事我做长子的都要考虑周全些，做事有时也是家家国国顾虑重重，后来又有了你们兄弟几个，就更要处处小心在意，怕落人把柄招来祸事。我这辈子谁都想了，就是没为自己活过。”说着，秃噜秃噜掉眼泪。

    诸葛恪忙递上丝帕。

    诸葛瑾揩揩眼泪，继续说：“人家都说你狂，不像爹，其实我心里知道你就是像爹呀。爹只是生的时运不好，不敢狂啊。诸葛诞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夹着尾巴的狼，为了让兄弟和家人生存下来，我不敢摇尾巴，不敢吼叫。呵呵......”诸葛瑾摇头苦笑，过一会又接着说：“看着你这么年轻气盛，爹很担心，但也替你高兴，我儿活得无拘无束，如此快意，爹也知足了。这回一去，爹要教你那巫蛊的祛除之法。”

    诸葛恪先是听得感动，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后来听到果有破除之法，眼中灼灼放光盯着诸葛瑾。其实自打诸葛瑾跟他说起巫蛊的事，他也到处查阅资料，得到些更为详尽的解释，但没有什么好的破解之法。

    “爹。”看着情绪有些失控的诸葛瑾，诸葛恪内心不落忍了。

    “没事，没事。这个是你二叔跟我说的，其实我也没怎么试过。呵呵，爹爹有时候会有些小虚荣，总觉得自己是大哥，是一家人的表率，老想得到人家肯定，也就特别爱听从长辈的话，老师、父母，让学什么、记什么，我比谁做得都好都快；你二叔不一样，他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凡是他动心的事，就是女娲娘娘补天用的石料出处都能给你翻腾出来。

    那日，我们误打误撞翻到了那本《苗疆秘笺》，你二叔就上了心了。要不是我害怕出事，糊弄婶娘说二弟不务正业老抓那些毒虫吓唬小孩子，他差点就用自己做器皿养蛊了。皇天不负有心人，到底给他研究出来了。其中一个解法我已经婉转跟你说过。”

    “哦，就是你上次说的找到养蛊的人。”诸葛恪这才恍然大悟。

    “是呀。我是怕劝你不住，就想至少让你知道些解救途径，免得耽误救治时间。”

    什么叫舐犊情深？诸葛恪现在体会得真真切切。这个他一直都有点瞧不起的父亲，这个暗灰的头发都不多矣的父亲，这个后背佝偻、眵模糊围盖眼睑的父亲。诸葛瑾眼鼻酸涩，眼泪在眼圈打转，一个眨动就会掉下来。

    诸葛瑾继续说：“你二叔后来跟我说他找到两个途径。呵呵，你说他就这事居然还能找出两个解决办法。第一个办法，他是在一本书中查阅到的，就是我跟你说的，而且是被他证实有效的。至于第二个办法，呵呵……”

    诸葛瑾捋了捋三角胡子顿住了，摇摇头一脸无奈，还有那么点羞涩的意思：“我，我一直怀疑他是不是耍我，要知道这个老二，都说他老实，其实我知道他心眼多着呢。”

    “那是什么办法？”

    “他说这些毒虫毕竟是虫，虽受人蛊惑，但仍有虫子的本性。许多虫子喜欢艳丽的颜色和光，所以把中蛊的人放在漆黑封闭的空间，独留下嘴巴处对着鲜亮的光源。嘴巴大张一段时间就可引蛊虫出来。但虫子毕竟是不同的，有的蛊虫，比如蛇，它的眼力近乎没有，这招就不好用。这样的生物，上天往往赋予他们其他的秉性，比如嗅觉。对那些嗅觉极其发达的蛊虫，用它喜好的浓烈的味道引诱是最好的方法，有的虫子喜欢酒，中蛊的人就要喝上七七四十九日，日日酩酊大醉，直到蛊虫泡在“酒缸”里睡熟了，中蛊的人把它排泄出来，这个还是好的。有的虫子喜欢臭味，中蛊的人就要不吃不喝，天天对着粪便屎尿憋气，臊臭的味道越浓效果越好，刺激蛊虫早些时候出来，时间要一个月左右；还有更糟的，就是有的虫子色重，你要寻来它的异性，对它百般怜爱、暧昧不已，让蛊虫在体内难耐，直到出来与之幽会。”

    诸葛恪的脸都听肿了，灯笼眼、气球脸，还好诸葛瑾讲完了，要不就非得鼓爆了不可。诸葛恪剑眉高挑，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些，二叔...都试过？”

    诸葛瑾捋着三角胡，得意地看着诸葛恪：“还是你二叔有本事，几十年前的话也能让我们家的小魔王惊掉下巴。”

    “爹，你说咱爷俩不能都被二叔耍了吧？”

    “应该不会，我当年听的时候，比你现在的反应还重，呕吐了好几天，饮食不下。之后，我也像被他下蛊了一样，对这事关注上了，也对一些虫子试过，确实有些效果。不过我用的只是随手抓来的虫子，不像你二叔用的是真家伙。”

    “爹，你挨着样试过？”诸葛恪眼角斜吊诸葛瑾。

    诸葛瑾立刻意识到了诸葛恪的小九九，正言厉色道：“混蛋，胡思乱想什么？我就试过前几种，用光源和抽粪什么的吸引过他们。那蜈蚣公的母的我根本分不出来，怎么会做那么无聊的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爷两个对视片刻，忍俊不禁，“咯吱咯吱”笑成一团。

    “爹，你说我若是先在一处做好这样的味源吸引这些蛊虫过来会怎么样”

    诸葛瑾眼前一亮，一道欣赏的目光冲破老眼睑的痴抹糊投射到诸葛恪的脸上，赞许道：“我儿有爹的胆子，若是再加上你二叔的严谨就好了。”接着又说：“这个角度去想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若设下这样的光源和味源还不引得许多飞虫、野兽前来，到时怕是另一种祸端。”

    “爹说得极是，容我再深思熟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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