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同人小说 - 红楼重生之代玉在线阅读 - 第五十四章 冰川两盏灯

第五十四章 冰川两盏灯

    那外头小厮是新招的,刚学的规矩,还不太熟练,在外头得了消息,就闷头直往里冲,还以为这些门槛院落都跟田埂地似的,随便他翻

    跳过三道门槛之后他想起来了:哦对这是门槛,不是田埂。他如今是小厮了,不是庄稼汉

    教养嬷嬷已经冲他瞪眼睛了。

    这个教养嬷嬷倒不是谢府的旧人,乃是其他府第流落出来的,幸而没死。汉家地界陆续光复之后,碧玉要用人,又把她招过来了。这时节招人是真容易,一般来说有吃的就行。很偶尔的时候,给点月银许诺,人家也都上赶着来了。

    蝶笑花当初也是便宜买人,不过后来基本上都运到东滨,给林代用去了。这时候碧玉府里用仆婢,还是现招的。

    小厮踏着新学的规矩步伐,去给碧玉回话。

    碧玉虽是看着那些仆人们栽树,但可不是直接跟仆人们接触。旁边自有嬷嬷们围定了她。她有话,是跟嬷嬷们说,不跟那些粗人直接对口的。这种排场,在碧玉来说,已经是委屈,只不过经了战乱,也不好要求太多,从前的享受,只能慢慢再恢复过来,然而在小厮眼里,已经像神仙般的气派了。

    他嗫嗫喏喏的禀报:外头街上,有外地来的马车在走。马车超气派的赶车的男人超霸道的车里坐的女人超漂亮的现在半个城都轰动了。因为马车是从那半边入城的。车子走得比口耳消息传播得还快。等车子再走一会儿,怕不整个城都轰动了。

    这些话,他说得结结巴巴的。不怪他在碧玉面前,有的新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碧玉做惯了一等大丫头,又经过战乱,是焠炼出这等气场

    却说碧玉好不容易听懂小厮报告的话,不敢怠慢,一边派靠得住的人去外头再打探,一边自己进去跟云剑通报。

    那马车搭乘的是谁呢?

    一个林代,一个蝶笑花。

    林代亲手给蝶笑花赶车。仍然像在东滨一样,作男人打扮。蝶笑花懒洋洋坐在车里,倒也没有特意作女儿妆,只不过青丝散垂。着件宽大的雪色袍子,支了颐在窗里,看见的人都酥了:美人儿美人儿

    他们敢靠得近,林代就用马鞭打:敢看我的人

    车前车后,东滨也带出来不少武士。故人家也不敢乱来。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流氓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非礼了。大家只是挤着流口水:怎有这样的天仙化人倒像是从前的蝶老板……

    等一下难道就是蝶老板?真的就是的吧

    一时间奔走相告,人声鼎沸。云剑来时,只有苦笑拱手。

    “怎么呢?”林代还装腔作势的问。

    “请。”云剑道。

    “请到哪里去?”林代还装模作样的看。

    “请至上房住宿。”云剑脾气越发的好了。

    “不敢不敢。”林代还端起架子来卖,“素昧平生,又没一点好处到你面前,怎么敢生受你的呢?怕回头还是逼得要吐出来,太伤身。”

    “如果几位不肯去的话,”云剑不瘟不火笑里藏刀。“这里扰乱了秩序,却是不便。戎人退去未久,只怕趁乱重来。只好请几位到衙门住下,问个明白了。”

    林代耸肩,回身向轿子里道:“瞧这人,越来越无赖了。”

    众人哗然:竟敢这么说康平将军

    林代怙恶不悛道:“看什么看?你们要是长这么美,也能这么说他”戟指指着谢云剑。

    谢云剑被这两人整得算是没脾气。

    蝶笑花嘤然一笑。

    他越是在生命的尽头,越是有这末日的美感。似要沉坠进水中的夕阳,红得没边没际,但那红没有热力。只是绵绵的浸进骨子里,如失了来路的血。

    众人都看得没脾气:是这么的美,那是在皇帝前面放肆都有资格的。

    蝶笑花确实也曾在崔珩面前恃宠而娇。

    是娇,而不是骄。

    他太知道自己的筹码和自己的目的。

    谢云剑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于此时跑到他地盘上来,定有所图。他抱拳道:“请。”

    林代也就不客气的赶着马车,跟蝶笑花一起“请”了。

    他们最后还是住进了谢家的宅子。碧玉招待林代去缷妆。蝶笑花恹恹的歪在窗下。谢云剑看着他,也真是骂不出口。

    他把谢云剑绑去西戎,以为可以政变称王,害得云剑受难宛留受死。但云剑看着他。还是骂不出口。

    云剑也毕竟差点害死他。不是林代拣回他,他在沙漠中已经成一捧枯骨了。跟其他枯骨比起来,难道有什么别的不同?

    这两个人,真斗起来,没有给对方留余地。但既然现在不是时也势也生死相搏,那他们又没有对骂对打的心情了。

    他们之间的恨,没有深到要对面厮打的程度;他们之间的爱,更没有到那种程度。像是冰川两端的两盏灯,或许在合适的时候,也能够将灯光互相投映,但起风了,把他们身上的冰棱抹下来,往对方射去。他们也没办法。伤了对方的是这场厉风是他们身上长的冰棱,不是他们自己,不能怪他们。风止了,他们的灯光也灭了,默默彼此对视而已,足下是无底的冰壑。

    天空中欲行不行一抹云,那么淡。蝶笑花低侧着脸,道:“对不住。”

    冰雪酥融。云剑叹了口气,道:“如今,也不用说这些了。”

    蝶笑花伸出手,轻轻拉起云剑的手。

    云剑觉得他比以前又瘦损了。那只手,怎么可以这么轻呢?孩子都比他有力气些。他轻得似一只蝶翼,一抹云影,落在这里,只是意思意思而已,没有与任何人角力的资本。

    与其说云剑是被他拉起来,不如说云剑是怕扎掐得稍许用力些,破碎了他这抹虚影,不得不主动跟着他走。

    蝶笑花道:“交给你了。”

    云剑投以一个疑问的眼神。

    蝶笑花白了他一眼:“休装蒜你知道我此来是把她交给你的。”

    云剑不知道。他顺着蝶笑花的眼神望出去。

    窗外仍然没有人。花径空空的。新栽的花树在枝叶间筛下今年最后一份灿然秋阳。

    云剑道:“唱个曲罢,要开心些的,又不能太俗了。”

    蝶笑花道:“不唱。”

    “瞧,瞧”云剑埋怨,“求着人呢,还闹别扭。”

    “不是闹别扭。”蝶笑花道。

    云剑看着他,吃了一惊:“嗓子坏了?”

    这是云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了。

    听蝶笑花说话的声音,不像坏了嗓子。但唱歌唱戏的嗓子跟说话的嗓子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平常说话嘶哑,唱起来倒不错;还有人平常说话好听,唱起歌来却尖利刺耳荒腔走板。像蝶笑花这样说唱俱佳的,万里挑一。云剑不知道他唱歌的嗓子怎样了,倒替他捏一把汗。不管两人是友是敌有何恩怨,看他这副好嗓子毁了……就像看到稀世珍宝无谓的毁损,总难免有憾。

    这时候云剑突然很希望,自己已经九五之尊君临天下,拥有至少的权力,不怕蝶笑花任何伤害和反抗,就有底气有能力,把蝶笑花锁在金笼里,延着他的命,不管他开不开心,让他唱歌给自己听。

    那样的权力的魔力……还真是让人心向往之哪

    云剑勉强自己收心。

    他不是不想往上爬,但他不希望被冲昏了头脑。所谓成功人士,指的不是疯狂敛财颐指气势,转眼被人砍下来;而指的是步步为营坐上宝座后,仍然穿着布袍给人看,声称:“坐在我的位置上也不容易啊要居安思危”然后人家很钦佩的三呼英明。

    保持清醒的头脑很重要,尽管这么做很困难。

    譬如眼前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不但不肯唱,而且连为什么不肯唱都不肯说,扭着身子道:“你要是解人,何况我解释。你既不解,我又何必解释?”

    叫人真想捏着他脖子把他丢进金笼中,叫他什么屁话都别说,只拣拿手的细细唱来哪

    偏偏“人”这个动物,就是难缠,不像一枚传国玉玺,拿在谁的手里都一样的使。这个人就是不开心那个人就是不释怀,发挥不出主观能动性来,你奈他何?

    连小夏侯对个尤五,都无可奈何。你让云剑对蝶笑花有什么办法?

    都像谢二老爷似的倒好了该哄时也会哄哄,完了还是哄不上,他就拉下脸子来,人家对他欢笑,他就满意了。这欢笑是否强颜,他是不管的,或许根本就看不出分别来。

    小夏侯都看得出这分别。强颜的欢笑如没发好的面团,那酸苦挥之不去。小夏侯是不要吃的。何况云剑?

    云剑正在那儿牙根发痒无计可施的时候,一直侧面朝着窗外的蝶笑花,眼前一亮。

    他眼睛亮起来之前,云剑一直以为他重心是放在室内他对面正说话的云剑身上,窗外只不过是他顺带注意着的方向。而他眼睛亮起来之后,云剑才发现那儿是他的整个宇宙,其余都是可有可无的附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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