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苦读不就意放弃 敏娘劝学复明志
自葛溪儿去书塾读书以后,她的生活比先前更加忙碌了。 每日早间天色还没大亮时,她便踏着脚下漆黑的土路,迎着东方日出的那一丝微光,慢慢地走到村口的书塾去。到了书塾进了小间,便坐在先前陈夫子分给她的那个后排的位子上,拿出昨日教授的文章或者诗赋温习。有时她来的更早,那时陈夫子一家还未起床更衣,她也不便打扰,只是在夫子家门口静立着等候,手中还不忘持一份昨日新抄的大字,口中一遍一遍的念叨上面用反切法注明着的大字的读音。 课业对于葛溪儿来说并不轻松。课上夫子虽也以《尔雅》为据讲些大字之写法释义,但由于书塾中的郎君大多是为准备科举而来的,先前有些基本的文字和诗赋基础,因此夫子为考虑众人所学之进度,更多的时候仍是讲些经史子集中艰涩难懂的文本,用以丰富诸学子的知识储备。 为了跟上学堂中其他郎君的进度,葛溪儿常常在下学后赖在书塾中,只为请教夫子一些文本中不甚明白的问题;而夫子见她好学,也常常愿意将自己先时读书之经验传教于她,有时还将自己手中仅有的那本《尔雅》借与她抄录。不仅如此,由于蜡烛易耗且价高,家中又无闲钱置办,因此每日帮阿娘补完了衣物,她便打开自己小间纸糊的木窗,借着窗外洒进屋内的月光,仔细研读起早间夫子所传授之文章。 如此日夜苦读了近一月,却是没什么大的改观,文章还是读得似懂非懂,古文也要靠释义才能勉强领会,自己作诗更是只得一句半句,竟是连一篇完整的文章也写不出来。她初始时期的一腔斗志被这些繁复的墨字一日一日的消磨着,那种想要放弃的念头一次一次的涌入她的脑海中。 那日正是二月的最后一日,葛溪儿照例是要去茶楼见敏娘的。她下了学便以前次进京阿芸娘子让她月晦去簪花阁帮忙整理些旧物为由,告辞家中进京去了。 进了延平门时辰已经不早了,日头也已经有了些偏西的迹象,撒下来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在街边商行的雕花木窗上。葛溪儿快步穿行在坊市之间,直奔着群贤坊的茶楼赶去,她心下害怕敏娘见她午间不来,以为她今日有事不能进京,便先行离开了。想着这些,她又加快了脚步。 到了茶楼门前,葛溪儿有些气喘,她先是平复了一下呼吸,而后便拉住一个正准备去给茶壶添水的小厮问:“今日雅间可有人在?可是一位姓韦的郎君在等人?” “我只是个在堂中添茶倒水的,招呼贵客的事我并不知道,郎君且等我一等,我去帮您问问。” “好的,多谢小兄弟了。” 葛溪儿先是在门口静立着等候,心中却是焦急万分,脚下不由得走动起来,最后竟是在茶楼门前踱起步来。 “郎君且随我来,有位郎君在雅间等您呢。”上次领着葛溪儿前往楼上雅间的小厮来到她面前说,“下次您再来不必在门口等候,直接到楼梯前那处小坐片刻,我便会为您安排。” “多谢。”葛溪儿应声道。顺着小厮的指引又进了上次那间小间。 “你可终于来了,让我好等。我还以为你今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手脚,不能前来了,准备再坐一个时辰便走开呢。”敏娘的声音响起。 葛溪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我近来整日在书塾读书,今日也是下学晚了些,这才来晚了,敏娘且不要见怪于我。” “我还只当是你遇上了什么难处呢,原是去书塾读书了,这且是好事啊。” “只是我苦读了好些日子却也还是无甚么成效。且不说书塾中大都是些常年读书的郎君,我竟是连大字也识不得几个,这一对比,其间差距可想而知。而夫子由于考虑到诸多学子的情况,也是整日讲些晦涩难懂的文词,我学得更是吃力异常。”葛溪儿无奈地说道,“我到底是有些泄气的,有时候竟想要放弃了。” “这样吧,我同你讲个关于我家小丫鬟香莹和我之间的故事,至于最后是否选择放弃,那就要看你自己的心意了。”敏娘轻抿了一口桌上的清茶,接着说:“香莹与我年纪相仿,当时六七岁左右的年纪,正是需要开蒙识字的时候。我阿耶见我整日无所事事,四处嬉闹,便请了京中一位颇通诗赋的老夫子来家中教我识字诵经。起初的日子我志并不在此,而是喜欢整日想着办法戏弄夫子,惹他生气。只是夫子碍于我家中势力,倒也对我多加容忍,未见怒色。那时香莹常常在我住的小院中打扫,夫子给我讲学的时候,她常常会立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听着。有时候听得入神,还会遭到掌事大丫鬟的责骂,但她好像毫不在意的样子,只要夫子在讲,她就总要在不远的地方听着。”
“那时的我只觉得这个娘子古怪至极,如此乏味无趣的经学礼义,竟也听得痴迷。直到有一日我叫住她,问她为何如此。她同我说,她幼年丧父,只母亲一人把她拉扯长大,她与母亲整日在府中与柴米油盐、洒扫除尘这类琐事为伴,听夫子讲学之前,她从没想过她生活的世界之外竟还有别样的另一个世界。”敏娘顿了顿又说,“她说她没想过,如今生活的长安城在前朝也是兵戈相向的浩大战场,百里之外的蓬莱仙岛竟是那样让人神往。”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用心读书的。我逐渐能听进去夫子所讲的文章的深意,也好像从字里行间识得了一些同我想法类似的古人,那种感觉有点穿越时间和空间的意味。因此读书对我来讲有点像探险,又有点像同人谈心。”敏娘看着我轻轻笑道,“你可能只是刚开始学习,不得法门,试试用心去体会那些文章词句,想象那些写下这些文字的古人当时的心境,也许你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葛溪儿有些迷离地望着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轻笑了一下,开口道:“也是,我前前后后废了如此力气得来一个读书的机会,如此放弃了也是可惜,不如再试它一试。” “你也大可不必如此揪心,本身你所学时间就不长,而读书之事也不是几日就能见成效的,再过些时日定能明了的。”敏娘安慰道。 “你看这么久就只顾着说我的事了,你近来在忙何事?”葛溪儿问道。 “前些日子我阿耶出京办事回来就日日待在军营练兵,我心下好奇便时常跟着他前去,一来二去竟有心想学些兵家之事。原是想与阿耶手下那些士兵弟兄同在一处cao练,只阿耶说日晒雨淋的,定是不许我前往。但我哪肯罢休,缠了他几日,终于他给了我本兵法让我细细研读。我这才安生下来,整日在家中细细钻研呢。”敏娘说道。 “我们竟是颇有默契,虽处两地却是同在读书。”葛溪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