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朝登山
新来的实习老师能做的工作不多，他无法插手班上的事务，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班主任做的。 一节课间，他因为找厕所路过学生教室。学生正在做题，班上的氛围也是他完全插不进去的。他打算去去厕所先解决一下问题。 “老师，你知道这道古诗文填空怎么做吗？”他的学生看到他，将卷子挪过去给他看。 他心喜于可以融入这种氛围，可以做点什么事，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尴尬。于是他憋住尿意。 “我看看。” 这是一道非典型的古诗文填空，不仅要求写出诗文的后两句诗，还要求写诗的立意。题目给出了诗的作者和题目，但是离奇的他竟然不会做，可以说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作者和这首诗。 他默默吸了一口气，他不能暴露他不会的事实，怎么办？学生会不会看不起他？他这个实习的，半路来的老师已经够没有威信的了。 “老师记得有份资料里就有这个题，在语文老师那里有呢。他还没有分发给班上，我去拿来给你看看？” 学生很高兴，他按着卷子催促：“老师你快去！” 实习老师只好微笑爬楼去找学科老师的办公室。 在路上他开始思考那道题，欸，作者是谁来着？那首诗的题目呢？他全然忘记了。面对这种情况他也不太着急，翻到那份资料看看，他总能记起来的。真是奇怪的题，他想。 上课铃响得恰到好处，还没等他跑到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她就来上课了。她抱着一摞资料匆匆忙忙的赶去上课。 他辨认出她手里的那一摞资料正式他打算去翻的，便给让路，还微笑着打了招呼。 这下也不用去办公室了，去厕所吧。 …… 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学校决定组织教师去旅游，作为实习老师的他也赫然在列。 这怎么回事？学校福利这么好的嘛？ 同行的老师搜罗了一大堆关于那个旅游地点的资料图文。他借阅了一番，发现大多数资料上都是一座造型奇特的山。 它或许是相当险峻的，他拿起其中一张资料看山。奇怪的像七巧板拼成的形状。但那个三角型的山尖，无疑显示出它的高耸陡峭。 他问这山的名字，他们齐声告诉他：“朝登。” 那首诗的前两句好像有这两个字？他无端想起这茬，又不在意的扔去一边儿了。 真正到了山脚下，他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打量着山下错落的别墅。他问同行的人：“我们要爬山？” “是呀。不过我们今天并不登顶，教练组织我们先试试水，爬到有缆车哪儿就坐缆车下来。” 天色凉如水。 他毫无畏惧，跟着爬山。 同行的人走在前面，他落在最后。 随着阶梯的上升，他发现四处无着。好像左手边就是月亮，右手边是云彩。他蹲伏在石阶上，不敢向上望，也不敢向下望。 他死死扒住石阶，拼尽力气往上挪。当他意识到他在高出，在松手就会摔下去摔死的高处的时候，他就浑身没力气了。 他恐高。 可是他为什么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他的手掌逐渐磨破了皮，渗出血来。他上一个阶梯，阶梯上就沾染他手上的血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到所谓的缆车的。前面的人发现了他情况不对，但也毫无办法，因为石阶确实太窄了，容不下救援者。 他们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挪，不忍直视。 教练抓住他，将他送上铁索上的位置。但那可不是公园里看到的那种盒子一样的缆车，而是两根铁索一挂，除了屁股蹲被抬住的滑索。 他想起学生卷子上的那首诗，是有血腥味儿的。 “朝登山巅聊放目，流尸蔽江可胜数。” 啊，原来是这两句首诗。 慌然间他点了点头，任失重感将他淹没。 他突然间想明白为什么学生会做不起那到题，因为那些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他想了起来，那年下了好久的雨，谁也没想到突发山洪，山脚下的学校顷刻被山洪淹没，他和他的学生、同事们早就死在那场洪水里了。尸骨后来随水漂流落在了这座山下。 这座山也自然不叫朝登山，只是他想，要是水来的时候可以爬到这高高的山上就好了。 …… 睡醒的骨头架子开始思索梦。 他好久没做梦了，这让感觉有点新鲜。 他原来为什么又活了呢？成为一把骨头架子？ 他找不到答案。 他想起长久的孤独曾经啃食他。于是他将那场洪水发生的场景咀嚼了一次又一次，久到麻木之后连对死亡的不甘都消失了。 他从梦中得到启迪，或许可以去寻找别人的尸骨。 他也许会有同伴，和他一样即使变成骨头架子依然有思维的同伴。如果找到他的学生，他还可以给他们讲课。如果找到他的同事，他们可以一起开班。如果找到别的什么人，就让他们做清洁工，保安，行政人员也可以。 他在山下掘骨，从用手骨刨，到开发工具刨，他几乎将山下的土全部翻完了。但是他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同伴。 他发了狂，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呢？ 他爬上山去找，也没有。 他登上山，在一个早晨看旭日东升，在一个傍晚看夕阳日落，在漫天星子里吹晚风入睡。 然后他知道了一把骨头架子也可以哭，流出像萤火虫一般的眼泪。 他知道了早晨的太阳是假的，傍晚的夕阳是假的，也没有晚风和星子。 他自己存在过么？ 在癫狂的一瞬间，或许是恒久的孤独填满了他的胸腔。他想，既然都是假的，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有假的同伴呢？ 于是他又下山挖土，忘记了上过山的事。 他在山下的泥土里挖到了他的学生。他们也是一把骨头架子了，除了小点，长得和他没什么差别。他们被他挖出来，一一叫醒。他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他快乐的挖土，然后挖到了他的同事，清洁工，保安，甚至几个负责行政工作的老师。 但奇怪的事他没有挖到校长，不过没关系，他来当校长好了，恰好实习老师没什么事情做。 天上老是下雨，严重影响了给学生授课。想到大家都是骨头架子，他一拍腿骨决定在山里挖个教室。学生太多没关系，可以挖大一点，像个小广场一样，所有的学生一起听课好了。 好在他有丰富的掘土经验，一切进展得很顺利。只是外面时常下雨，校门一般需要堵上，星期天又要他去把校门挖开，好让大家在外面活动。 但这天挖校门的时候很不顺利。一个奇丑无比的怪人打杀学校保安养的狗狗，而且还闯进课堂打扰了上课秩序。这简直太可恶了。 这种危险分子绝对不能继续待在山上。 要驱逐她。 等那个怪人逃走，老师们给同学们进行了紧急授课，在说明了创进来的怪人有多么多么的凶恶之后，让大家在课后时间去驱逐她。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人民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那个怪人被孩子们赶得到处跑，看学生难得玩得很开心，他决定不插手这件事。 但他只是外出去散个步，没想到会碰见这个怪人。奇丑无比的她挖了陷阱，将他困在了土坑里。 他看着她手中锋利的刀陷入了沉思。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实习老师，好像打不过她？ 这可真是太惨了。她给了他一刀，他好痛，骨头一定会裂吧，他这么想着，然后被怪人抓在了手里。 “第24只。”他听见那个怪人这么说。 “装不下了刚好，只好托你走了。”于是他被怪人提着拖在地上走。 然后他跟着这个怪人见到了她的同伴。他看着那个个人类的样子，有些愣。 这可真像个好人，他想。这应该是个兵吧，兵才这么个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