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凌晨四点三十五分
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我迟早是要把这三年的生活记下来。这三年过得不像人样,虽然在过去的三十年里有许多时刻都觉得自己不像人样。但那时还可以把矛头指向别人,指向工作,指向学业,指向具体的事。这三年的一切都只有我自己。 我生病了。我有权利脆弱,也有权利胡言乱语写没有意义的文字。不知道会写到哪里,也不知道写成什么样。如果有人和我一样不幸得了消化系统的疾病,也许鼓励到别人一点也是好的。但目前,我只想一个人深夜呓语般地回忆这一切。 去年生病最严重的时候买了一本史铁生写的《病隙碎笔》。看到前几页就崩溃大哭。那本书至今也没看完。我的确是想看看这位坚强的作家生病的空隙写了什么,好拯救自己当时崩溃的情绪。人家得的病也比我严重多了。可生病的痛苦是不能比的,痛苦是落在具体的人身上具体的痛苦,无法比较深浅。 我,外表强悍如女保安,内心脆弱如林黛玉。以习惯性逃避现实的姿态糊弄到了三十岁,现实反手给我一巴掌,把我逼成了半个肠胃病医生。以后我再去找工作投简历,别人问我有什么特殊技能,我就可以讲,我得过三年肠胃病,研究过医学理论、学术论文,看过一年中西医,熟悉各类肠胃药品。朋友们肠胃不舒服的时候,除了上医院就是来问我。人到中年,这番buff介绍应该比小时候钢琴十级舞蹈能把腿抬到贴耳朵还厉害吧。说到这里,我的内心完全不像林黛玉,到像一个嘴贫女壮士。我其实还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心理年龄没走出过十四岁。只是被自己的肠胃给气笑了。假林黛玉知道自己注定得活着,不能因为这点病就寻死,再矫情医生都要被你气笑了。 我,没有矫情,不是矫情。每天真实的腿软,真实的吃不下饭,真实的肋骨痛,真实的呕吐,真实的腹泻到便血,真实的走不动路,真实的在家平地摔跤,真实的在去医院路上差点被三轮车撞。我真实的把馒头蔬菜鸡翅这三样食物吃了半年,真实的吃过许多难吃的蒸水果…… 我写不下去了。我又要哭了。又陷入自怜的情绪。哭一会儿,努力把这一千字写完,有了这一千字后面就不会太难了。 史铁生在《病隙碎笔》里写到:“三年,那是一分钟一分钟连接起来的,漫漫长夜到慢慢白昼,每一分钟的面前都没有确定的许诺,无论科学还是神明,都没给他写过保证书。我曾像他所有的朋友一样赞叹他的坚强,却深藏着迷惑:他在想什么,怎样想?可能很简单:他要活下去,他不相信他不能够好起来。从约伯故事的启示中我知道:真正的信心前面,其实是一片空旷,除了希望什么也没有,想要也没有。” 这段话陪我渡过了之后的日子。肠胃病没有马上好起来,可日子似乎没有以前那么难过了。生病就是人溺在一条河水很脏的河里。只有自己拖着自己向前拼命地游。相信岸上有花有草有阳光,哪怕岸上不是真的有也要相信有。
现在五点二十三分,秋分刚过。我开始写这些不为了谋生,不为了给谁看的文字。我好像刚刚上岸,总是很累。就躺在岸边,破衣烂衫,全然不管路人的目光,只想伴着秋光晒干心底的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