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伍章 无法逾越的绝望
“丑先生看来已经战败了，他为我们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原本对丑不怎么友好的木慈心此时也称呼他为先生。 “但是按现在能听到脚步的行进频率，‘丛刃’显然加快了速度，照这样下去，我们依然会被追上.....”蓝曦额头上冒出冷汗。 然后，出乎意料地，木慈心从蓝曦的背上跳了下来。 “你做什么？你跑得没有我快，你这是......快重新跟上来！” 蓝曦猛地刹住车，前面的吴寒和洛青溪也停下来。 全部都停下来了。 或许在场的人都后悔成为练气的修道者，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就不会预知到自己的死亡了。 “作出决断吧。”吴寒知道木慈心想要做什么。 蓝曦看着木慈心转身向反方向战力，攥紧了拳头。 “我们对上它的胜算是零。”蓝曦开口了。 “出口不远了，”木慈心没有转过身来，“那个家伙从来没有出过百山丛，即使是以前十二猎人的讨伐惹恼了它，它也无法离开百山丛半步，只要离开这里，你们就安全了。” “作出决断吧。”吴寒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现在不是什么搞儿女情长犹犹豫豫的时间了。 虽然危险迫在眉睫，吴寒和洛青溪依然压住内心的恐惧等待着蓝曦的答案。 “接着。”蓝曦将伤病员丢给了吴寒和洛青溪，一人一个。 吴寒和洛青溪接过李王二人，马上理解了蓝曦的意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蓝曦就这样慢慢走了过去，站在木慈心的身后，轻拍她的左肩。 “你疯了吗，我拦住它就够了，”木慈心别过头去不让蓝曦看到自己的表情，“我至少是守林人的孩子，有和林中生物打交道的经历，你为什么留下来。” “你一个人拦不住那家伙的。”蓝曦言简意赅，然后退后一步，站定。 “多你一个一样拦不住。”木慈心从背上取下那副断了弦的弓。 “擅自接下悬赏的是我，让同伴击杀追月獒的是我，现在让同伴们和丑先生深陷险境的也是我，我没有理由不留下来。”蓝曦摇了摇头，拔出了素玉剑。 “......是吗，还在惦记那种事情。”木慈心的身体不知为什么微微颤抖起来。 “我是我们当中实力最强的，如果我不能解决这个局面，谁来也不行。” 决心战胜了恐惧，蓝曦将体内所有存储的气都引导而出。 “笨蛋......根本不是你的错啊......一切都是那个凶兽的错，不是吗？” 蓝曦听到她话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抱歉啊，这种时候，居然还让女孩子哭了。” 蓝曦微微一笑。 对不起，母亲，女儿不能为你报仇了。 青云剑法，第八式！ 蓝曦全身上下闪耀着至纯的气流——没错，气在高度压缩的形态下，甚至像金属一样产生了光泽。 这是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面对明知无法战胜的敌人，我也依然要挥剑。 没错，原本获得力量只是为了复仇，但是，这数年的修行总是在提醒自己放下仇恨，遵循自己的内心，不因为仇恨而大开杀戒，不因为嫉妒而谄陷于人。 仇恨无法抹除，但蓝曦女性的天赋和修行的感悟，总是在指引着自己。 名为保护的正义之道——为水深火热的人们带来正义。 丑先生为了保护我们义无反顾地前进了，那么自己此时也会为保护身后的师兄弟和平民，赌上自己的一切。 青云剑法，第八式——澄心！ 吾心澄澈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这些如金属色泽般闪耀的气附着在素玉剑上，所蕴含的能量无法言语。 明镜斩！ 蓝曦全力挥出横斩，一道圆形的剑气闪耀着游弋而出，如同一面无法逾越的天堑，朝着前方飞射而出，迎接那不可战胜的敌人。 木慈心闭上眼睛，右手慢慢收起，在掌心凝聚出一团小小的气，轻触无弦之弓，弓在一瞬间便上下连接出一条飘渺神秘的线条——如此虚幻，但又如此真实。 她用力拉动那无形的弓弦，尽管眼角还有泪痕，眼神却从所未有地坚定。 有弓无弦，有弦无箭，唯有邀月，云开复明。 将弓拉满，木慈心颤抖着松开紧绷的“弦”，那神秘的线条居然自己飞了出去，慢慢化作弓箭的形状，又在飞行的途中不断地变化，最后居然变成一只奔跑的追月獒。 无弦——邀月！ 在两人的最强攻击发出的同时，名为“丛刃”的凶兽，也在二人面前露出了它的面目。 对二人而言，突然出现的“丛刃”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灰黑色堡垒，根本不能用生物的范畴来定义它——比悬赏墙上的绘图还要夸张数万倍，光是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强大的威压就让他们无法行动。 在二人看来倾尽全力的最强攻击，也只是在它恐怖的灰黑色鳞片上打了个响。 甚至，一点让人能察觉到的反馈都没有。 实力的绝对差距，如此近距离地摆在了两人的面前。 结局只有一个——死亡。 ...... 吴寒停了下来，彻底脱力的他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洛青溪也随之停下来，回望百山丛的入口。 在这样的距离，依然能够听到生命禁区中，那只凶兽造成的巨大声响。 “蓝曦师兄他......”洛青溪咽了一口口水。 “别看不起人了，他一定会回来的。”吴寒不以为然，拍了拍胸脯，但没能拍两下，他居然控制不住情绪地哭起来。 洛青溪从没见过吴寒哭，自己此时也是百感交集，但还是忍住没有哭出来。 “蓝曦......一定要活着回来啊！一定！” 吴寒朝着入口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全力大喊。 暴风雨来临了。倾盆大雨瞬间倾泻而下，暴雷也落在了百山丛的各个区域。 “一定能回来的。”洛青溪仰天看着这场瞬间来临的暴风雨，趁着雨水打在面庞上，也偷偷地落下了眼泪。 ...... 蓝曦和木慈心被瞬间倾泻而下的暴雨淋醒，这才从恐惧中勉强回过神来。 各自用出那样的攻击之后，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再和这家伙战斗了，而且在这恐怖的威压之下，想要走动一步都变得极度困难。 “丛刃”用它那闪烁着的墨绿色眼睛戏谑地看着这两只弱小的人类。 怎么办......这次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祈祷谁能来就自己吗？可这般对手，即使是无师父来救场，恐怕也会陨落于此吧？ 谁都可以，是谁都好，结束这一切吧...... 祈祷是无济于事的，下一秒，“丛刃”发出了震撼天地的咆哮。 巨大的声音让二人近乎双耳失聪，也在瞬间将他们的意识侵蚀，这一刻二人的意识直接陷入了断片。 同一时间，“丛刃”的巨爪袭向了木慈心。 还是小指——最弱小的那一只爪子，小指刺穿了她的身体，“丛刃”像是用叉子挑起食物一般，挑起木慈心的身体挪到了跟前。 木慈心因为穿过身体的疼痛苏醒了意识，但当她看清楚周围的事物之时，已经被“丛刃”用小指挑到了高空。 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只能用近乎失神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丧失意识而跪倒在地的蓝曦。 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但她那被自己的鲜血溅满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微笑——即使那笑容看起来是如此毛骨悚然，但却是发自内心的笑。 如果有来世，我们还会相见吗？ “丛刃”似乎对木慈心这种低层次的修道者没有任何兴趣，甚至不屑于当成食物送进口中，只是随手一抛，然后展开身上的鳞片，让本就近乎是一副尸体的木慈心在那竖起的鳞片上破碎成数块，最后掉落在树丛之中。 轰！ 一道暴雷在不远处轰击落地，自然的力量显然让“丛刃”也有些忌惮，它确认了一下雷击的位置——是百山丛的入口处那两颗巨树被暴雷击中了。 巨树倒塌下来，完全挡住了百山丛向青山镇的出路，也完全掩盖住了百山丛里发生的一切。 现在，任何人也进不来，任何人也出不去了，任何人都不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十二猎人，丑，战死于此，身躯被烈焰焚烧殆尽。 守林人之后，木慈心，被虐杀至死，亡无全尸。 追月獒巢xue除幼崽之外无一幸存。 唯一能述说真相的人，只有吴寒和洛青溪了。 “丛刃”看向跪倒在地失去意识的蓝曦，墨绿色的眼瞳中突然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这个家伙可比那个小姑娘要滋补地多，而且闻着这个气味来看，或许还是...... 很好，自己的下一个猎物，近在咫尺，自己出关散步，想不到还能捡到零食。 失去意识，完全不知道周围的一切。 蓝曦只知道自己陷入了从所未有的绝望和恐惧之中。 上一次如此绝望和恐惧还是在幼年之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面对一群想要夺走自己和母亲性命的不速之客。 那时候自己不想死，因为还有牵挂的母亲和天真以外能重新得到一切的期望。 希望即将破灭之时，是炭翁和青云道观给了自己第二条生命。 那时候似乎是因为敌人放过了自己才得以幸存。 可是这次，面对的敌人就像是无法对抗的天灾，自己还有生的希望吗？ 即使立下了那样的誓言，即使有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东西，但自己......还想要活下去啊！ 我还没有为母亲复仇，我还想再看一次她的墓碑。 我还有父亲的谜团和自己的身世之谜没有解开，还有青云剑法没有学完。 我还有受伤的伙伴们在外面等着自己，还要一起修炼一起进入上一层。 有什么能够救我吗？我愿意付出生命之外的一切......只要能活下来。 人越是接近死亡，就会产生愈发强烈的生的欲望。 “好好睡一觉吧。”虚空中，有一个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