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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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景昀,你很好!” 土坡上,赵县令头顶悬着的剑没了,心结消解,开怀大笑,并不吝惜嘉奖。 夏景昀躬身拱手以对,“全赖大人信赖,罪人才有献言献策之机。”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本官自不是那般迂腐之人。” 赵县令满意地收下了夏景昀的马屁,捋着一小撮胡须,“你既成事,本官亦不会食言,便免了你一家七口的劳役,孙主簿,你来处理此事首尾。” 一旁一个文士模样的人连忙答应下来。 在人群边缘,噤若寒蝉的胡管事心头嫉妒,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的恨意。 这本该是他的荣耀! 该死的卑贱劳工,竟然暗地里藏着话不说! 看我下去不整死你! 别以为免了你的劳役我就找不到你! 将作监的张大志收回盯着滑车继续运作的目光,缓缓道:“我算了算,施行此法,高台定能在七到十日完工,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赵大人免了你的劳役,我一个外人也没别的赏赐,与你十两银子,自己去城中寻一处住处暂且安置吧。” 夏景昀喜出望外,这也不是推辞装逼的时候,纳头便拜,口中高呼感谢。 赵县令笑了笑,“张大人有心了,孙主簿,你便一起办了吧,寻一处合适之地安置。张大人觉得妥否?” 张大志搓了搓手,“有劳有劳。” “你们都有了表示,好像我不做点什么就显得有些薄情了。” 清冷的嗓音响起,一身长裙的宫装美人缓缓走来,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别说劳工场这些好些日子没尝过女人滋味的劳工了,就连赵县令这种好几房小妾的大人物,都忍不住心中生出一丝先干为敬的冲动。 在夏景昀抬头望去的时候,冯秀云也在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脸脏得看不清面容,四肢瘦弱得都快撑不起这件又脏又破的劳工服,但一双眸子依旧清亮澄澈,散出一种叫做自信的光芒。 “那图纸上的字可是伱所写?” 冯秀云走过来,第一句话让夏景昀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送我一幅字如何?” 冯秀云第二句话让夏景昀更是错愕,不是你给我奖励吗?怎么还问我要东西? 这口气听起来像是小仙女高傲地对舔狗表示,给你个机会,送我一個礼物。 但我夏景昀是那种让人唾弃的没骨气的舔狗吗? “当然可以!”夏景昀果断答应。 “好!” 冯秀云满意点头,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忽地拔出一旁侍卫腰间的刀,直接刺进了胡管事的胸口。 动作利落干脆,竟似有武艺在身! “大人......” 胡管事带着满眼的错愕和惶恐,颓然倒地。 “冯尚宫!” 赵县令一声压抑着愤怒地低吼,胡管事怎么说也算是他的心腹,不然这种活计怎么可能轮得到他,而且在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之后,还没被赵县令让人乱棍打死。 但这个心腹就这么当着他的面,被人噶了。 实在是堪比夫目前犯的奇耻大辱。 若不是他惹不起对方,他当场就得翻脸。 “这.......” 张大志也有些手足无措的愕然。 冯秀云却像是没听见赵县令的愤怒,先慢慢将刀子在胡管事的尸首上擦了擦血迹,然后插回了目瞪口呆的侍卫的刀鞘,略带不满地感慨一句,“时间久了,技艺也生疏了,差点没捅准。” 而后,她看着夏景昀,“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今后也要记得,像这种心胸狭隘阴险,偏偏你又将对方得罪死了的人,一旦有机会,要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打得永远不能翻身,否则后患无穷。” 夏景昀心头一震,深深一拜,“多谢大人。” 冯秀云这才扭头看着赵县令,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赵大人,你刚才叫我?” 瞧见冯秀云那淡定从容的样子,赵县令胸口那股气忽然弱了许多,结巴了一下,“没.......没什么。” “无妨,不就是一个小喽啰嘛,赵大人顾念旧情舍不得下手,我帮你就是了,不必专门致谢。” 说完,冯秀云缓步离开,走出几步,忽然停住,“多吃点rou,养好身子,过些天我来找你取字。” 取个字又不是取别的,还用吃rou养身子吗? 心情大好的夏景昀勇敢地在心里吐了个槽。 ...... 女工营,同样在一片紧张压抑的忙碌中。 她们不像男人们,需要搬重物,干重活,但强度却并不逊色。 浆洗、编织、女红,等等适合女人做的活儿都一股脑地朝众人脑袋上压。 看似不劳累的活儿,在女人本身的体力劣势和毫不体恤的消耗下,人命依旧一条条地消减下去。 人群中,有三个女人。 两个年纪稍大的中年妇女,身材臃肿,头发凌乱,就跟普普通通的发福妇人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姑娘,个子虽高,但许是继承了母亲的身材,同样臃肿,看上去就很难让人产生那些婀娜多姿的想象。 同时,脸上的几粒大大的麻子能让最急色的男人热血退却。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她们才能在这儿还算安稳地苟活到现在。 她们正是夏景昀的母亲和大伯母,以及他的堂妹。 和男性劳工营那边一样,这儿也有几个监工,拎着鞭子四处走着,发现谁偷懒,便是一顿鞭策。 一样的心狠手辣,一样的草菅人命。 但不一样的是,她们都是女人。 女人对女人,往往还要更狠毒一些。 整个女工营也分八块,负责夏景昀一家女性亲眷所在这一块的,是一位姓刘的老妇人,被众人私底下称作刘婆。 她此刻正缓缓踱着步子,干瘦的身子微微缩着,一对三角眼,如窥视外界的老鼠一般,在众人身上扫过。 众人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活计上。 啪! 一记鞭子抽在夏景昀的伯母背上,虽然比起劳工营那边监工的鞭子轻了许多,但细皮嫩rou的妇人们一样痛苦不已。 夏景昀的伯母身子一颤,连忙重新忙活起来。 “在老身眼皮子底下还想偷懒?活腻歪了!” 刘婆冷哼一声,尖着嗓子开口,“哪个贱皮子想要挨鞭子的,尽管试试!” 过了不一会儿,哐当一声,一个身影颓然跌倒在地,引得众人齐齐侧目。 赫然正是方才挨了一鞭子的夏景昀伯母。 以前的她,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但怎么也是个殷实家庭的主母,何曾吃过这等苦。 刚到这儿的前几天,是身体的疲惫,慢慢就开始煎熬心神,直至彻底精疲力竭,整个人枯萎了下来。 方才的她就已经在精疲力竭的边缘,手上动作一慢,被刘婆抽了一鞭,强打精神忙了一阵终于一下子晕了过去。 坐在她身旁的妯娌跟女儿赶紧伸手来扶,夏景昀的母亲连忙道:“大人,她今天的工我替她做完,你让她休息一下,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我求求你了。” “呸!贱皮子!死了就死了!给老娘起来!” 刘婆却压根不管,上面早就交待了,在这个劳工营中,苦工不过就是耗材,让她们根本不必怜惜,完成上头交待的任务为要。 于是,她直接拎起鞭子朝着倒在地上的女人劈头盖脸抽去。 这一鞭子,若是落实了,脸上少不了皮开rou绽,这张脸便算是不毁也要丑上不少。
于是,一旁的年轻女子连忙扑过去,护住母亲,打算用后背硬接这一鞭。 鞭子落在了她的身上,暴怒的刘婆却忽地一愣。 夏景昀的母亲也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骤然变得惊恐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想到办法,刘婆已经走过去,一把扯开了年轻女子的外衣。 腰身上,竟裹着一圈渔网布! 片刻之后,刘婆看着卸下渔网布之后,身形立刻变得婀娜起来的年轻女子,轻笑了声,“我说这鞭子响声不对劲呢!啧啧,这身段儿,管事大人定然喜欢,藏着掖着干嘛呢?伺候好了管事大人,怎么不比在这儿受累强。” 她盯着年轻女子的脸,伸手摸去,抠下一颗痦子,“果然,这脸上的痦子也是假的呢。想来是个标致的美人,嘿嘿,老身能不能发财,就看你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夏景昀的母亲连忙扑上来,抱着刘婆的双腿,“大人,她还是黄花大闺女,要伺候管事大人,你送我去吧,我也缠了渔网,身段儿尚可,定然不会坏了大人的好事!” 想要之前那些容貌身段儿尚可,被选走之后再无音讯的女子,谁都知道那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年轻女子哭着道:“婶婶......” 刘婆笑容冰冷,“看来你们还是大户人家的啊,放心吧,怎么能少了你的份儿。你侄女去侍奉管事大人,但管事大人还有护卫呢,不愁没人要。” 她就像好心的邻居大娘在跟人拉着家常一般,“你们想啊,跟了管事和护卫,吃香的喝辣的,哪儿用得着受这些罪。把他们伺候好了,还能给你们的父兄、男人说两句好话,让他们吃两顿饱饭,他们不仅不会怪你们,还会感激你们,恨不得自己也长了那玩意儿,能换得几顿好吃好喝呢。” 这样的话,让眼前的两位女子如坠冰窟,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眼神中流露出纯粹而彻底的恐惧。 而地上,悠悠醒转的妇人听了一半,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 这并非是死局,因为死,对此刻的她们来说,都是一件奢望。 一旁的其余女人们也流露出感同身受的怜悯。 她们和大多数人一样,明明自己也很惨,却偏偏瞧不得人间疾苦。 可是,她们也没办法。 进了这劳工营,一切的财富、地位都成了云烟消散,剩下的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身躯。 但比起曾经被凌辱糟蹋的,以及眼前这三位即将被凌辱糟蹋的,她们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幸运。 “可惜了,藏了这么久还是没藏住。” “挺好的三个人,这下子就要没了。” “哎,管好自己吧,争取活着出去。” “都到了这儿了,早死晚死都一样,我倒宁愿清清白白去死。” “谁说不是呢!” 就在这时,外面远远走来一个护卫,朝着刘婆招了招手。 刘婆连忙让旁边的监工帮忙将夏家这三个女人绑了,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婶婶!我不要!我不要去被人糟蹋。” 夏景昀的母亲长叹一声,心里默默道:夫君、高阳,永别了。 她已经打定主意,寻机自尽,决不能被人糟蹋! 片刻之后,刘婆走了进来,三个女人登时身子颤抖了起来,就像是等待刽子手落下大刀的死刑犯。 “夏张氏、夏李氏、夏宁真!你们可以走了!” “我不要!我就要在这儿!你敢让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一意赴死的夏景昀堂妹夏宁真慨然站起,一脸决然。 没想到刘婆却是一脸喝了金汁的样子,“我说你们可以走了!离开这劳工营了!自由了!” 三个女人愕然呆立。 刚才还在装晕的伯母也腾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