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明朗

    虽然林家骏和王一晗心情十分欢快地回到了教室，但是牧云并不觉得这会是件好事，一向谨慎的她感觉更加彷徨：一开始就被压制，不知道后面又会生出怎样的事来，仅凭林家骏和校长的关系似乎没有用吧，别把事情再搞得更复杂了。

    林家骏抽空就把遇到吴校长这事告诉了钟晓明，当天放学后，两人喊上隔壁班的王一晗，三个人陪着牧云一起离开学校，并且一直陪她走到她家小区的大门口。一路上，好几个看到他们的同班同学，心里多少感到有些抱歉：感觉他们是被冤枉的。

    但是吴校长自从见过牧云三人之后，在第三天就出国考察访问了，对林家骏承诺的事是要推迟了。

    出于对上台道歉承认早恋的后怕，牧云越发抑郁起来，走在路上，看到有些同学在谈笑风声，就会猜想是不是他们在笑话自己；坐在教室里，同学来和她说话，她却心不在焉盯着一处发愣；回家后，做了会作业，就会莫名其妙停下，对着书桌上一个树脂玩偶发呆。但她表面掩饰得比较好，中午主动陪伴她的三个朋友都没察觉她的抑郁。

    吴校长出国后第三天的中午，吃完午饭，王一晗因有事就告别牧云离开了，牧云也不想回教室，一个人慢慢走着，去了校园的那片偏僻的白桦林散心，她闷闷不乐低着头发怔……当她抬起头时，不禁感到害怕起来：那片白桦林树皮上的一个个皮孔，那么多，全部都像突出的眼睛，猛然她惊觉自己置身在一片到处是眼睛的怪异树林里，一阵心悸，加上刚吃过饭，太紧张胃就开始涨气了，一阵想要呕吐的感觉，使她浑身感到晕车般的难受，她天旋地转，最后支持不住得晕倒在白桦林里。

    下午开始上课时，她那座位上就没有人，钟晓明、林家骏以及四人派中的凌桦和刘梓建，都有些担心她，不住地去看她的座位。卓韬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总是和身后和旁边的同学聊天。赵珉珂还是和阮晖聊着天，时不时乜一眼钟晓明，又很快把眼光离开。第一节课结束后，学校保健室的老师过来在教室窗户外，喊着找班长。

    已经当选上班长的阮晖就站起来问什么事，保健老师是个微胖的青年女子，说：“快，你们班的牧云，刚才在树林里晕倒了，现在保健室。”阮晖一听，下眼睑微微不自然地抖动着，她心头一震。而林家骏二话不说就先跑出教室了，钟晓明跟出去，林家骏不让，说：“下节课是老高的，你别再缺席了，快期末了，你安稳点吧。我去看看。”说罢匆匆消失在楼梯口，钟晓明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阮晖对钟晓明说：“你别太着急了，牧云已经送到保健室了应该没有什么事了。晕倒的话，可能是低血糖，她以前跟我说她有低血糖的。”这种明显安慰的话，钟晓明也只能报以感激的一笑。但他心里清楚，恐怕还是因为上次的“全班道歉”的事。

    林家骏已经跑到保健室，看到牧云正好微微睁开眼睛，旁边还有两个老师，一位男老师刚给她量完血压，然后对她说：“血压有点高。先休息会吧。”林家骏进来后看到她的脸煞白的，觉得很难过，就说：“牧云，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我想呕吐，但是吐不出来。我没有力气……”牧云说，“但是我并没有昏迷，只是没有力气，我知道现在已经第2节课了，想和你一起回教室上课。”说着用力地想要直起身子，“哎呀，别起来了，你歇会吧，下节课是老高的，你忘啦。”林家骏阻止她道。一提到老高，牧云的神色更加黯淡了，林家骏知道她其实也很不想见到老高，就说道：“你就休息会吧，没事的。”“好的。”牧云同意了，“你赶紧先回去上课吧。”林家骏点点头，转身匆忙离开了。他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老高进来了。老高扫了一眼全班，见了牧云的座位空着，瞅了一眼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似的，嘴里蹦了声“上课”，于是全班起立，然后就开始讲起了习题，期末了，各门主课早就上完了，近期几乎所有的课都是讲题。

    后来老高从阮晖的汇报中知道了牧云缺席是因为晕倒了，对于牧云如何有事是生病还是生气，老高心里是没有愧疚的，但他只是觉得牧云还是不服，所以决定再次提醒一下她。

    于是第二天，老高把牧云请到办公室，对她“语重心长”地说：“牧云啊，最近感觉学习、有困难吗？”牧云对着老高已经是“横下一条心”的态度了，就回答说：“还好。”老高双手伸长摊在桌上，撇了牧云一眼，说：“你上次跟全班是道歉了，后来又反省了吗？”老高说这话以期待她内心达到绝对的妥协。

    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是让别人听到的分贝，办公室其他几个老师听得真切，远处两个女老师低头批改作业，假装头也不抬，其实聚精会神地听着呢，另外有些老师眼睛往这边看了一眼——发生矛盾了，又不是自己班的，不好参与，只好先看看再说。

    王一晗的班主任钱老师也在，他身材较瘦，脸虽然小但耳朵很大，一副笑容显得和气而好说话，此时见到老高又在审牧云，他就端着茶杯乐呵呵地走过来问道：“怎么啊，学生又惹事啦？”“呵呵，没有惹事，诺，她昨天晕倒了，我问问这孩子她怎么了？”老高笑着说，有些不自然。钱老师继续笑着摆摆手说：“哎呀，孩子么，问题总是比较多的，都会知道要改啦，对吧？”牧云感激地抬起头看着这位貌似不太敢掺和不平事的钱老师，点了点头，她知道他好心想要帮自己解围。老高心里不悦，只好说道：“好啦，那，牧云，你这次晕倒，老师就不跟你算没有上课的帐了，不过你各方面要注意点，身体啊什么的，女孩子么，要懂轻重，明白老师的意思吗？”老高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有些着急地望向牧云，希望能看到她真诚的妥协。但是牧云没有去接老高的目光，只是再次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钱老师，然后很快地看了一眼老高，那眼神并没有什么内容，她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钱老师此时虽带着笑意，但嘴巴却抿起来，直接在老高前面坐下并且放下了茶杯。老高看看对面的钱老师也没有走开的意思，有压迫感，也就放过她了。

    牧云这天回家后，回想起近半年来学校里发生的事，想起从一开始她拿着手机录下卓韬他们使坏，到她拿出这个证明去帮钟晓明伸张正义，而现在被赵珉珂和卓韬反扑自己后，又被老高当成反面典型，钟晓明、林家骏和王一晗三人却是来支持她的人……一幕幕往事，让她觉得：不论是沸腾的还是安静的，此刻都像她窗前一片片凋零的叶子，不再具有生命。现在的季节，天空常常有些灰白，晨起有霜降，晚上有淡淡的夜雾，秋愁免不了，但也暖融融的太阳在各处留下的金色光斑，在她的记忆里，它们在扩大，直到她看不到过去的失望。

    她突然觉得，经过了这么多，什么失落的、冤屈的事情都没有必要去较真了，她是在求学的人，努力地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事，她窗前的梧桐树叶，一生不过就是一年，可是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是的，她才16岁而已，何必为了一点颜面逼得自己往死胡同里钻呢？于是她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王一晗说：希望林家骏不要再为了她的事去找校长了。

    王一晗一接电话，听到牧云劝说这件事就这样到此为止，也有些吓了一跳，但是她反应很快，说没事，你说不找就不找了，你要说想找，等校长一回来我们就找他。“为什么不找了呢？”王一晗最后又笑问。牧云说：“不想让这些小事像灰尘一样挡住自己的眼睛。”

    王一晗听了牧云这么说，感到她已经恢复了元气。心里也非常高兴，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林家骏，林家骏又打电话告诉了钟晓明。

    钟晓明听了以后，无比欣慰地说道：“这真是太好了。”——和从前相比，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是那么轻扬、洪亮、温厚。这让林家骏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日子好坏，只是看人怎样过。牧云变坚强了，她昨天那一番话语，也为钟晓明三人都增加了勇气和信心。大家惊异地发现，那四个人，两男两女又坐在一起吃饭了。他们何止是坐在一起吃饭，甚至放学后，四个人经常在学校的树林里聊天，这个周末，还一起去附近的公园玩了一下。

    可是尽管四人派虎视眈眈，阮晖憋闷脸色不好，他们还是按他们的意愿好好生活而已，也没有同学再去说他们了。

    校长一周后就回来了，紧接着的周一，就在全校的晨会上发言：“……你们知道吗？我出国一周，我的这双皮鞋，在国外一点灰尘也没有，人家那国家的素质……”

    校长说这话的时候，每个同学都听得很认真，牧云回过头看了一眼后面的钟晓明和林家骏。她已成为中心人物，所以小举动很快召来一些同学的遐想。但是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还是被校长的口才吸引，队伍中林家骏是排在钟晓明后面的，他看到校长那么活泼生动的演讲，觉得很有趣，就悄悄地掐了一下钟晓明，钟晓明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这点小动作，又被邓逸他轻哼一声鄙夷了一下。

    当天中午，林家骏一个人又在学校的主干道上遇到了吴校长了，吴校长看上去还是那么轻松，说：“家骏你上次不是有事要禀告我吗？”校长用“禀告”这个词其实是他的幽默。林家骏说：“吴校长，我……哦，其实也没什么事了。”吴校长看他低着头红着脸，感觉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他是个很民主的人，就说道：“好吧，那你自己再去了解一下。老师嘛，可都是为你们好呀，哈哈哈……”林家骏轻笑一下表示理解，又说道：“吴校长，谢谢您！”“谢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你啊，好好学习，你爸爸对你期望可高了，期末能考前三吗？”林家骏一听，瞪大了眼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校长就哈哈笑着走了。

    1月3日开始期末考试，林家骏一看手机，这是2014年的12月15日，还有两周了。是的，该冲刺了。

    大家回家后都开始好好学习，赵珉珂继续在学习上帮扶着阮晖和卓韬。邓逸稍微笨一点，但是也是很刻苦，最近一直忙到深夜。钟晓明并不很在意成绩，他平时表现一直优秀，晚上做完作业就是去看杂志，或者和父母、meimei一起看会连续剧。

    因为快要考试，钟母建议钟晓明和钟晓柔基本住在店铺上面的房间里，这样离学校特别近一点，思想上也好上紧一点的弦。但是meimei钟晓柔却是越到期末越碰上了麻烦，钟晓明也是这个周末，一边和meimei看电视一边聊学校的时候，得知她的麻烦的。

    是的，仍然是那个李薇，这就是钟晓柔一直在和哥哥讨论的那个霸道女孩。星期五的晚上，客厅外面的空气开始骤冷，到了半夜下起了雨，雨丝夹杂着冰珠，“唉……”钟晓柔拉过被子蒙住头，“真是甩都甩不掉啊。”她有些憋闷地想着。

    钟晓柔在被窝里回忆起刚才看电视时候的情景，哥哥钟晓明问道：“她是怎么对你啊？”

    “是这样……”钟晓柔开始了她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