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梦幻

    夜风中捎带着街区的饭香与月季的花香，阮晖下了楼，检查了一下平时去学校带盒饭时用的手提袋，往里塞一小瓶轻巧的苏打水，就往目光所及的市中心大厦走去。正值下班高峰，沿途行人匆匆，车水马龙，她向着广场大厦的方向走着，直到市集里的各个小贩摊位的暖光灯逐渐幻化成市中心的霓虹灯，温蕴的饭香渐渐散去又融入市中心清冽的空气。

    广场钟楼的大钟面终于被看清了，阮晖看了下手表，是5：50，真快，只过了5分钟就到了。暮色消逝，晴朗的天空已成淡青紫色，有一份隽永的诗意。

    广场喷泉旁矩形的水池内壁亮起了灯，在粼粼波光中甚是美妙。地灯镶在广场石板上就像钻石，名流范十足。周围的商铺门面时尚，浅褐色的玻璃与斑斓的灯光交汇，吸引逛游的人们驻足。这一带，是历史与现代感混合的建筑群体。阮晖睁大眼睛，满意地欣赏着摩登城市夜景，又大约过了10分钟，才寻思着找一块幽静的地方吃晚饭。她一眼便瞄到了上次让她藏身的小树丛。“哎，就是那边，好像有长椅。”她克制地“屏蔽”了卓韬的面庞，用手紧抓挎包往小树丛走去。

    空着的长椅在树荫下很适合安静闲坐，阮晖坐下来打开便当盒，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满口的鲜嫩多汁的牛rou弥漫开，“好吃！”她一连吃下好几个。微风吹着树叶梭梭地响着，有一个不满的声音混杂了进来：“谁在吃饭啊，味道那么大的，也不顾及别人。”阮晖一惊，这声音仿佛是从梦中传来，“这不是……”她想到那两个字，“不可能。”她心里马上否定。转头望去，旁边的树影下还有张长椅，上面躺着一个男生，头上盖着一本书。阮晖认出那本书是《高等数学》，“咦？这课本，他和我同级，是谁啊？”她有点惊异，看着那条黑色的校裤，她更是心跳加速。只见那人扯下盖脸的书本，慢慢坐起。阮晖看得心头颤抖起来，是卓韬！真的是他！尽管他头发凌乱，四肢有点冻僵，但一张脸庞却依然真诚而帅气。他看到是她时，眼睛亮闪闪的，“大班长，是你啊。”他声音有些发颤。阮晖想：这么巧，为什么又碰上他？她傻傻地张大嘴瞪着他，筷子上的半个饺子也掉落到饭盒里。卓韬见了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大班长，你怎么在这？”“怎么，以为我跟踪你吗？我只是出来吹吹风。既然你要睡觉，我去其他地方吃。”阮晖自尊心上来了，正准备离座，只听见卓韬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噜”一声。“啊，我的空肚子在喊我回家了。”他低头自我调侃道，动作利落地把书塞进自己书包里。

    阮晖一见，有点失落：“你没吃饭？那——我这盒饺子吃不完，给你带回去吃吧。”“哼，你当我是小猪，剩饭也要吃啊？”对了，你本来就要给我卤菜呢。”卓韬笑嘻嘻和她套近乎，“他看到阮晖拿着便当的手缩回去，觉得有点太打击她的好意，说：“算了，这算大班长给我开小灶，我就在这吃吧。”他走近阮晖挨着她坐下，没有太多迟疑，接过她的便当就开始大快朵颐。大口吃了几个饺子，发现自己连筷子也没换。“哎呀，这……”他觉得占了阮晖便宜似的，有些尬尴。阮晖看出他的心思，宽慰地一笑，转移注意力地说：“没事，你都吃了吧，今天我父母在家做了好多菜。”“那我家和你家相反，没人给我做饭。”卓韬边吃边埋怨道。阮晖惊讶地问：“咦？什么叫：没人给你做饭？”“哦，不是不是，”卓韬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忙说：“嗯，平常，有人做饭，今天家人去医院了。”他可不想让阮晖知道自己是家里的“男保姆”，洗衣扫地做饭基本都是他，这样会让她同情他的。

    在广场的边缘，李薇刚从附近的超市出来，手里提着一袋狗粮。她心里琢磨着今晚要不要早点回去，突然感到肚子有些饿。路边摊上的香味扑鼻而来，于是她决定在这里稍事休息，顺便买点小吃填饱肚子。

    超市的灯光在她背后逐渐淡去，而广场上的霓虹灯开始渲染夜色。李薇环顾四周，行人和路边摊汇成一副轻松的生活画面。“不如我也吃点再回去。”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卖煎饼果子的摊位上。提着狗粮，李薇走到摊前，摊主嘴里嚼着槟榔吆喝，这市井味和周边的摩登味居然十分融洽。她向摊主点了一份煎饼果子，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和软糯的内馅交织出美妙的口感。“嘿，这种美食可不是卓韬学长也能享受的。”她心里有些自鸣得意，之所以“得意“，其实是在修复她几天前被卓韬破碎的自尊。

    她滴溜溜把眼睛四处观望，突然，认出了他们。刚刚还喜悦惬意的阳光表情立即阴雨密布，她感到很诅丧，“喂，小妹，要不要加个奶昔？”老板看她发怔，以为她噎着了。“哦，好。”她确实很需要一杯热奶茶。捧着奶茶，她轻轻地走向卓韬他们，仿佛有一种既让她害怕又吸引她的力量促使她想要去知道些什么。在离他们大约70米处时，她小心翼翼地于是拿出手机，对着他们的背影拍摄起来。她的样子又狼狈又好笑，狗粮放地上，一手拎着煎饼袋子并艰难地握着奶茶；另一只手拿手机比着，拍着。“我一定要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恨恨地想。

    突然间，一只白净地大手一把夺过手机李薇的手机，李薇又惊又气地转过头，刚想喊“抓小偷”，却瞥见了钟晓柔担忧的脸庞。那夺过手机望着手机屏幕正在cao作的正是她哥哥钟晓明。“李薇，你怎么会在这儿？”钟晓柔关切地问。“你……让你哥哥把手机还我，要干嘛！”李薇不理会问话，气急败坏地说。钟晓明按播放键看着手机里刚才她录下的一幕，“小薇，你不要老偷拍嘛。你不是心灵鸡汤的引领者吗？你不知道这样、这样是……侵犯别人隐私嘛……”晓柔一边挡着她，一边想给钟晓明时间让他删除。但钟晓明是正人君子，他看完那段视频后，面无表情地将手机递到李薇下巴前。李薇冷哼一声，抢过手机。虽然她仍不服气，但气焰已经没有了，钟晓柔刚才的话听进了她心里。她又抬起眼睛触碰到兄妹俩真诚的目光，感到有些羞愧，出于一种道德约束，她将视频永久删除。

    “我回家了，再见！”李薇举起手机，假装无所谓地说。钟晓明没有回答她，只报以无奈的微笑。李薇瞪了他一眼，一甩手快步离去。钟晓柔被李薇的“迅速改变”弄得有点懵，一看地上的狗粮，她回过神来，“这家伙，真是的！”她拎起那袋狗粮，对哥哥使了个眼色，就向李薇追去。

    钟晓明摇摇头，转过头又看向卓韬和阮晖，两人还是静静挨着，没有发现广场这边的动静。“我要先回家吗？”钟晓明心里有些犹豫下一步该怎么办，但他还是打算留下来，先观察一下刚才被偷拍的这对“情侣”。

    另一个高大的声影埋伏到了树林里。钟晓明一看，那微微有点波浪的头发，不正是赵珉珂吗？钟晓明很奇怪，今晚到底怎么了？赵珉珂衣着颜色不显眼，居然都没被最近的两个正在暗生情愫的人发现。但钟晓明已经意识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他赶紧拨打了阮晖的电话，想让她暂时离开那里。但是她没有接，只是伸出食指按了下开关键，继续又把眼眸对着卓韬。“下个学期有什么打算吗？我是说，你的学习计划。”她掩饰着愉快关切地问。“呵。”卓韬一笑，显出一种潇洒大男孩的调皮，“我嘛，学习不行的，能把高中念完，我mama就满意了。”说完又把眼睛转过来看着阮晖，眼睛里满是星辰大海。

    这时，阮晖的手机又响了。她就乜了一眼，一看是钟晓明，赶紧摁掉。“怎么不接呢？”卓韬一副玩味的样子问道。阮晖说：“嗯，等会嘛，也不是重要的事。”她其实是不想让卓韬知道是钟晓明。

    赵珉珂在树影的暗处看着那两人似乎已真诚相许，内心凄楚，满眼委屈地转过身，想离开，又不甘心，就只好背过身闭上眼睛，他低着头，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衬衫衣角。他们的窃窃私语是那么遥远，又是那么清晰，他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直到5分钟后他感觉身后两人动静大了起来。“好啦，我今天吃得很好，谢谢……再见。”卓韬把手举过头顶，似乎想去拍一下阮晖的肩膀，但却停在半空中，只是一个“再见”的手势。阮晖微笑了一下，他也笑着缓缓放下手，两人依依不舍地转过身，背对着离去。

    而赵珉珂却鬼使神差地跟着卓韬走起来。钟晓明远远一看，心想：坏了，他似乎情绪很不稳定。他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棒球帽戴在头上，快步朝着100米远处的卓韬走去，想在赵珉珂发现他之前拖着卓韬逃离。卓韬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境地，他站定后，缓缓回过身，惆怅无比地看了一下同样正在缓慢离去的阮晖的背影，谁都看出来两人都有心事，心事里都是对方。而他的这副深情的表情也彻底让一旁躲避的赵珉珂明白了一切：原来，这个整天围着叫他“老大、赵哥”的小弟，才是他的后患，而不是他一直以为的钟晓明。他不愿沉默了，要揭开他的真实想法，于是直接从灌木丛踱步出来，“卓韬。”他的声音低沉，给人一丝捉摸不透的冷颤感。“……啊？”卓韬绵绵地回道，抬眼一看，怎么是赵珉珂，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迷蒙的眼睛里全是“你怎么在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的”问号。

    是啊，他此刻还在畅想与回味与阮晖刚才的偶遇，还沉浸在纯白清香的夏日茉莉一般的初恋情感中，他双眼惺忪迷离地，连掩饰一下“别让赵珉珂知道自己对阮晖的心思”都没有了。而赵珉珂铁着脸无声地伫立在他面前，这种压迫力似乎一下把气压都增高了几百帕。他会对卓韬怎么样呢，远处的钟晓明都小跑了起来，他还来得及挡住快要“爆破”的赵珉珂，“救下”卓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