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决断
文搏走后,李之芳将他送到街口才回来。刚一回到自家院子,就看到里屋门打开,钻出个有些狼狈的青年,两撇修得极为整齐的八字胡,穿一身西装,不是一线天是谁? “一线天是吧?”李书文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从里头走出来的徒弟,问道:“那小子是不是吹牛,你怎么想?” 一线天扭过头不敢看向李书文,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鼻尖,思考片刻后说道:“别人说我肯定不信,但是他这么说,我还真有几分拿不定了。” 说完,一线天从怀里掏出块薄铁板,上头一道陷入半寸的拳印清晰可见。 见着这道拳印,李书文不由得皱起眉头,李之芳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这是文师傅打出来的?啧,这一拳力道,吓人啊。” “我要不是习惯怀里藏着铁板,估计挨上一拳半片肋骨都得断了。”想起当时的场景,一线天心里依然发虚,甚至想不明白那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 “你穿在身上被他打的?”本来李书文只是觉得这拳印有些火候,可是听闻一线天当时穿在身上被人打出一道这么深的拳印,就有些不可思议了。 若是说固定好了铁板然后发力一拳,虽然打进去半寸很难,专攻拳脚的武师也能做到,甚至街头卖艺的练上几年也大差不差,可是穿在身上被人打一拳还能留下这样的痕迹,就有点离谱了。 想起当时的交锋,一线天心有余悸,点点头说道:“没错,就觉得胸口像是挨了一枪似的,现在都是一片淤青。” 一线天拿手戳戳自己胸前伤势,嘴角直抽。 “那你要不要跟他学功夫?”李书文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大了,看不懂年轻人的世界,又问起这件他比较关心的事。 一线天是他的门下弟子,李书文一代宗师对于门户之见已经不太看重,否则一线天也不能到处拜师学武。但是李书文还是很想知道是否真有人能让一线天一两年功夫力气翻一番。 现在的一线天身子骨刚刚长成,才二十出头年纪,身上看着没挂什么rou,可是脱了衣服精悍的线条也不是常人能够比拟。之前李书文所说的力量水平对于寻常武师来说算是较为出色,随着他们年纪增长练武时间变长还会缓慢增加,但是上限也不会翻一番。 这年头,各家练法秘而不宣,只有少数几家流传着稳定高效的打熬力气法门。比如李书文脚踢沙袋,枪转车轮都是他所总结出来的办法,只是天赋极佳外带勤修不缀的极限也就是跟李书文相差仿佛。 如今有人告诉他们可以靠着练法将力量大幅度提升,以传统武师的经验来看有些虚假。 可李书文是用枪的大行家,知道文搏光是用那大杆子就非得有惊人的力量不可,至少李书文自问壮年时期虽然也能用,但是绝不可能像文搏那样长时间使用依旧轻松。 所以按照李书文的想法,他很想让一线天去学学文搏的练法,这事情双方都在这敞开说,就意味着文博没准备藏私。到时候李书文也能从中借鉴一番,改进自家武学。 高明的练武之人就要有这种开阔的胸怀和视野,武学的精神应该是分享、传播而不是敝帚自珍——李书文一向贯彻这一点,文搏的做法,也是如此。 然而一线天犹豫良久,都快好几次在院子里转圈差点把李书文的萝卜踩到了才长呼一口气,说道:“学,他愿意教我为何不学。而且这人几次出手,我看着就是力气大速度快,不见识一下他引以为傲的蟒形到底是什么功夫我不甘心!” “可不能是现在,他马上就要跟马三夺魁死斗,我这时候去拜师……不行。”一线天做出决断,李书文听后也觉得妥当,他没看错一线天这个徒弟,有情有义,分得清好歹。 可一线天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之前尚且不能确定,可是这几天跟踪那伙列车上鬼祟之人的踪迹后得出了结论——他们竟是要在津门带走一位极其关键的人物去关外,一旦去了关外…… 一线天不寒而栗,他不是关外人士,可从宫宝森那耳濡目染,知道关外的老百姓多恨东洋人。马三却跟东洋人的属下有接触,还可能卷入了一桩极其复杂的阴谋当中。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一线天后来的盯梢发现马三这几天继续跟那伙人有些来往,似乎在其中参与的程度越来越深,这种情况,已经让一线天有些左右为难了。 告辞李书文后,一线天纠结无比还是下了决断,一封电报,从津门传到了关外。 关外,宫家。 “老姜,是我师兄发来的电报吗?有没有给我带好玩的?”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少女粉妆玉砌,睁着双天真的大眼睛正绕着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大汉转个不停,行走环绕当中脚下隐隐显露出一套高明步法。 大汉眼睛都快花了却不敢将少女拎起甩到一边去,还得陪笑道:“小姐哟,您可别给我添乱了,求求您嘞,我还得给老爷报信呢。” 少女眼珠子一转,背着手犹如滑走一样让开路,“去吧去吧,老姜你这人就是没意思。” 老姜无奈的跟少女作别,脚下生风扶着腰间短刀,穿堂过院到了里屋。 此时刚刚立秋,可是关外已经寒意袭人,老姜想起手里的电报,心中的那股凉意更加刺骨,不由得几步赶到里屋门前,通报道:“老爷,您小徒弟发来份电报,这事情得您拿主意。”
里屋的炕上,正有个老年人盘膝而坐,手里端着把精美烟斗,余烟袅袅间隐约可见身形高大但是已有几分老态,正是宫宝森。此刻听见外头老姜呼喊,他睁开双眼闪过一丝疑虑,片刻后说道:“老姜,进来说。” 老姜听见这话,扶着刀就进了里屋,门口两個徒弟目不斜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见着宫宝森,老姜先是恭敬的把手一拱,随后双手奉上接到的电报,也不多话,就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宫宝森接过电报还没看,眉头却已经皱起,老姜从他少年时就一直跟在身边,说是跟班胜过亲兄弟,如今这态度说明电报里讲的肯定是大事情,所以格外端正不敢逾矩。 近来有什么大事?宫宝森年纪虽然大了,脑子转得很快,略一思索脑海中划过几件值得注意的事。 第二届国术考试,隐退仪式,给郑山傲吊唁…… 其余诸事就算有所反复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慎重,心里想着这些,宫宝森拿过电报一看,原本慈眉善目的面容顿时如怒目金刚,手里烟斗竟是“咔”的一声应声而断。 听见这声响,老姜头更低了几分,却不敢劝说。他知道宫宝森的性子,这时候劝说就是火上浇油。 良久,宫宝森长出一口气,老姜这才敢抬头看去,只见宫老爷子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折断的烟斗放在一旁,里头的大叶子烟早就熄了。 “走吧,收拾一下,咱俩去一趟津门。” “是!”老姜并不多话,点头应诺,转身就要准备些行礼,又听见宫宝森话语中带着些迟疑,补充一句,“先别跟其他人说,这事儿,说不定呢。” 老姜沉稳的点头,随即离去。 可是他们两大男人万万没想到,一墙之隔的里屋后院里,有个狡黠的少女正把耳朵贴在窗户上抓耳挠腮,她就听见了自己老爹说了句“去一趟津门。” 这等好玩的事情哪能不带上她?少女不敢去求她亲爹,于是又缠上了出来的老姜,可这次,平时对她万分溺爱的老姜说什么也不答应。 十来岁的女孩正是叛逆的年纪,哪听得进长辈的话。 于是当宫宝森带着老姜风尘仆仆的坐上前往津门的列车时,宫家宅子里已经闹得鸡飞狗跳。 因为宫家二小姐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