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一毛不拔
许南烛抽刀而出,凌厉的目光扫过眼前围靠而来的蛛网死士,这些宛如狗皮膏药的纠缠不休,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点燃了许南烛心中沉淀累积的怒火。 以往目睹江湖上的快意恩仇总是心生向往,总想着仗剑走天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时候的老神棍总是说:“江湖上处处有侠气是一快事,沙场上死地仍能提刀是一大快事,举刀杀人的白骨累累尸横遍野是一大恨事,唯有劝人放下屠刀才算得上是真真切切的一件幸事。” 可当时的许南烛心中仇恨萌芽,欲要报仇却提不起刀,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哪怕jiejie杨月白提出不让其学武九年,许南烛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埋怨,亡国恨犹在心,父母双绝痛在骨,但这些年外公杨直细心的亡羊补牢来去弥补,每一份对他的好就成了阻碍许南烛举刀复仇的绊脚石。 直至外公身死洛阳城外,许南烛这才发现自己对待这位平日里总是慈祥笑脸的老混蛋提不起半分恨意,脑袋里闪过的都是与外公杨直朝夕相处、融洽欢乐的场景。 坐拥纵观天下走势却能明哲保身的幽州城,手握外公嫡系精锐三十万大军,战或不战?看书喇 杨直想要让许南烛自己去体会这天下的风土人情,世道的薄凉无奈,雁门关鏖战北蟒四十万大军的冲动行径,代价是视为左膀右臂的姬如雪与岳斌走了,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走了。 许南烛在无数的夜里悔不当初,明明手里有刀为何不能落下,更是想着只要一刀一刀剁过去总会有一日能杀干净,可当走上街头看到车水马龙,孩童嬉闹,又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 愤怒忧愁不甘,复杂的情绪涌动,就像是一股刚猛的拳风打在了水中溃散,无处宣泄。 而那位读书只读春秋大义,语出惊人死不休的小先生,站在街头上朝着许南烛却是笑道:“我不喜饮酒,但要是在下面碰到了,少不得需你请我喝上一杯。” 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圣香所言归根结底,但难以登上大雅之堂的小家子气也彰显的淋漓尽致。 与肌肤相比,毫毛微不足道,与肢体相比,肌肤又微不足道,这道理谁都懂,但是,没有毫毛就没有肌肤,没有肌肤就没有肢体,毫毛微小就可以不当回事? 黄金台上,舌战群儒,提出拔掉先生一根毫毛来拯救天下的荒唐言论,如果可以,有多少人愿意? 如果有人提出痛打你一顿,再给你一笔巨款,你是否接受? 砍掉你一条腿,给你一个国家? 圣香三问惊呆四座,看似荒唐可笑的问题却没人敢回答。 事实上,当圣香问他们拿一条腿来换一个国家行不行时,众人就已经很清楚了,后面等着他们的问题必定是砍掉头颅,给你整个天下,干不干? 整体利益大于局部利益,但这绝不意味着局部就是可以随便牺牲的。整体也不过是局部之本和。如果所有泉水、溪流都干了,长江、黄河还有吗?以此类推,如果所有的个人利益都牺牲了,那么还有集体利益、国家利益,天下大利吗?这才是一毛不拔的真正含义。 一毛不拔,正当其时! 景城蛊事,那位无恶不作的蓝斯,弑母饮血食rou,好喝人奶,甚至用刚出生的婴儿炼丹,其罪天地所不容,可即便这样一位自私自利的小人,明知是死亦要追寻‘爱’之一字的答案,知悔而不悔,心甘情愿的自行兵解。 齐郡城内,郑文提出三两白银的政策,更是让许南烛心中觉得肮脏,扣在百姓头颅上的人为平穷像是圈养起来的猪狗,一圈套一圈,而郑文只是调制了三两白银政策,将其降低,不惜将天下权统得罪了个通透,皇室豪强早已对他恨之入骨、忍无可忍,纵使身居高位的蓬莱王坐镇,但要掌握不好度,王朝豪阀大族势必激愤进发,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身死而无悔,惟愿以一人身败名裂,换万世太平。 不计自身得失独为百姓谋为苍生谋的郑文,得罪的又岂止是那门世豪阀,如此一意孤行也唯有死之一局,蓬莱王自心知肚明,这才会选择辅佐太子的兵行险棋。
万事万物都有规矩,天地规矩视为道,人规定法视为律,可许南烛最是讨厌这些看似公平却始终偏向利害的公平,在他看来无非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的狼狈为jian。 不愿遵循其法,但又无法破局,革炉鼎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朝首辅李林燕为苦寒出身的读书人勾画出一条鲤鱼跃龙门的曲线,璃阳王朝内外得罪了个通透,最终让帝王心生忌惮,死局已定。 一桩桩一件件的悲事像是一棵大树盘根错节,密不透风,压得许南烛透不过气来。 许南烛眼神森寒,看着那些蛛网死士,听着风雪之声,这位平时嬉皮笑脸仿佛什么事都不会挂在心上的幽州王第一次展露逢寒,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他一手握拳,另外一只手的掌心抵在鸣鸿刀冰冷的刀柄之上,这一刻,就算是十个位于巅峰时期的方乾拦路,就算全天下所有一品高手都出现在此地与他为敌,就算北蟒有百万雄兵挡在前方,许南烛也毫不畏惧! 许南烛长呼出一口气,正要放开手脚大战一场,突然数支万人左右的精锐铁骑奔走一线而来。 许南烛仰头望去,满脸疑惑。 一袭黑衣的男人凌空踏雪的先行一步,而就在他落地的一刹那,天地异像骤起,长白山除了许南烛所在之处便是整个长白山一块块巨石撕裂飞升,一棵棵树木拔根破土上浮,风雪铺天盖地的自下而上,夹杂着所有兵器,几乎所有此物都升入天空。 几乎一瞬间那些蛛网死士瞬间倒地,口吐鲜血而亡。 杀意翻涌宛如浪涛的黑衣男子渐渐回归于平静,直至那恐怖骇人的幽寒杀气消失,他才转过身注视着许南烛,动作庄重的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朗声道:“臣,苍云,参见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