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窥见世界的一角
视线捕捉着扭曲恐怖画作之上的细腻笔触,只有画功精绝,对自然洞察深刻的画家才能画出如此精妙绝伦的作品。 威尔逊曾经在网上看过很多猎奇向的图片或者是作品,很多只是在人的身体上胡乱加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作出什么怪异的动作,然后背景搞一些血刺呼啦或者是黑乎乎的一片。 说真的,那一点儿都不恐怖,还没有突然从视线之中蹦出来吓人的小屁孩来得刺激。 他承认,第一次见到恐怖谷效应的图片时,他着实感到内心发毛,但和眼前的这些画作相比似乎就有些微不足道了。 这是多么天才的一位画家啊,竟然能够把恐惧描绘的如此毛骨悚然,栩栩如生,运用精确的线条和比例直连人类基因深处沉睡的本能和代代遗传的可怕记忆,用恰当的颜色反差和明暗效果拨刺蛰伏在我们心里的异常感觉。 威尔逊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艺术细胞,在他看来那些能够被拍卖到上亿的艺术品有什么特别的,尤其是那一根荒谬的香蕉。 但直到今天他亲眼见到了这栋老旧小屋里的画作。 他忽然就理解了何为艺术。 画家精彩地将人类最古老的情绪——恐惧,清晰地表现在了纸张之上,那憎恶恐惧扭曲是如此富有张力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 威尔逊发自内心地赞美感慨着。 画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很显然听到了威尔逊的赞美之后,似乎很是受用。任何艺术家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被欣赏。 “您一直住在这个老旧的街区吗?”威尔逊热情地询问道,“按理来说,像您这么优秀的画家不应该被埋没在这里。” 这位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作画,显得怪异而又内敛的艺术家,显然被威尔逊的热情所打动,忍不住开口:“我喜欢在这儿捕捉灵感,这对我的创作很有帮助。我的工作是捕捉灵魂的意义,在暴发户建在填埋地上的人造街道绝对找不到足够的价值。” “那些填海造陆的街区根本不能算波士顿——它的历史太短了,根本不足以积攒足够的记忆,好吸引本地的幽魂。我追寻的是人类的鬼魂——这些鬼魂的前生具有高度的组织性,它们能在直视地狱时瞬间明白所见之物的含义。” “哦?”威尔逊兴致勃勃地发问,眼底满是探究的神采,“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鬼魂吗?” “当然啦,这片老北角区不是被生造出来的,而是一点点成长起来的?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居住、感受、死去,这里积攒着的悠久的历史,长达两个半世纪的时间,绝对不是那些所谓的现代区域所能比拟的。” 画家说着说着似乎是有些激动,语调慷慨激昂。 而威尔逊却摸了摸下巴,有些迟疑。 怎么说呢,应该告诉对方,在他看来这边和其他地方都没啥区别吗?他没觉得美国这片地儿历史有多么悠久啊……他前世老家那边随便摸一块陶瓦说不定都有这么久的历史了。 要真的照这么说的话,是不是大洋彼岸那边扔块石头就能穿过很多鬼? 不确定,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他更倾向于是这位画家的幻想。 “现代人对生命及生命背后的力量了解多少?过去,魔女是存在的,被魔女念咒唤来的东西也是存在的。咳,你看看今天这些人吧,在那些自诩为画家、团成个俱乐部的家伙的头盖骨里都是淡粉色的东西,任何一幅逾越了街上茶会的氛围的画都足以把他们吓得发抖、抽搐!” 画家表达了对于现在那些钓名沽誉之辈的强烈不满。 “唉,不都是这样吗?”威尔逊叹息一声,“天才在每个时代都是少数,庸庸碌碌之辈挤占了世界上的大部分。这种具有着扭曲魅力的画作确实不怎么受人欢迎。” 在威尔逊的刻意之下,画家很快就和他熟络了起来,差点引为知己。 画家略显忐忑地带着威尔逊参观了更多的画作。 他没法具体地形容这些都是什么画,画家用极为单纯的笔触画出的东西——是那样骇人听闻、充满亵渎的恐怖,可憎得令人难以置信。那些画的背景,大体上都是老教堂的墓地、幽深的森林、面朝大海的断崖、砖砌的隧道,镶着嵌板的旧房间、简素的石砌地窖等等。
他在前景里描绘的人物充满了疯狂和畸形,完全不是那种将人和动物的肢体胡乱拼凑出来的东西,他笔下的人物几乎没有一個还保留着完整的人类形貌,但几乎每一个人物又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人类特征。它们大多用两足直立、身体前倾,看起来就像一群狗;那仿佛胶皮一样的皮肤,使人心生厌恶。 要不是威尔逊亲眼见到了西利赞那种恶心到了极点的怪兽,在看到这样的画作的时候估计就要感到反胃了。 但这些画似乎透露出来的不仅仅是这些,画家所描绘的不是摇荡的、五光十色的、如蜉蝣般短命的梦境,而是冰冷地、充满讽刺地倒映出了稳定、机械、毫不动摇的恐怖。 画家彻底地观察了那个世界、卓越地描画了那个世界、断然地直面了那个世界、坚决地表现了那个世界。 威尔逊越是欣赏着这些画作,越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黑暗压抑的世界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之前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就呈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活生生的,血淋淋的,令人憎恶恐惧的。 某种看不见的恐怖和黑暗正透过小小的画布冷冷地和他对视,那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在祂的背后,是一整个沉沦污染的世界。 是啊,画家从头到尾似乎都是在描绘同一种怪异,那么除了这种一样的存在之外,到底还有多少隐藏在这个世界之上呢? 威尔逊转过头来,注视着画家的眼睛。 也许并不是他的错觉,这位画家的脸上的特征和表情,似乎也在逐渐地向着画上的它们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