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绝！

    从巷道至内区门关，林穆这一路上来，几乎都是被林旭一步一步地搀扶而去的。

    由于身上破烂不堪血染满襟，两人随意解开地上被打晕的少年衣衫，褪去血袍避开行人到河边清洗过后，才敢压着时间到门关安检。

    林家子弟的身份还有些作用，虽然看着两人伤痕累累，却未多问，直接通报获取许可，再搜身检查一番，发现没有异物，便是放其通行。

    回到林家，仆人们都吓得半死，好生将两人安歇包扎。

    心情稍稍平复，林穆再度回想起外区所经历的一切时，后背即刻让冷汗浸湿。

    这恐慌，并不是因为劫后余生，而完完全全，是对杀人的后怕，莫伟的尸体还留在外区，甚至于他的那些跟班，林穆都没有处理！

    倘若这班人向灵殿上报，有了人证，再经仲裁会彻查，城内斗殴杀人的罪名，势必落在林穆和林旭的头上。

    若是一般的武者，林家或许可以凭族力压下，但受害人是莫伟，莫家唯一的大圆满者，家族不会为了一个将要废弃的少族和灵生境的孩童，去对抗莫家的愤怒与灵殿的威严。

    “可现在都过去多少天了，灵殿那边仍没有任何动向，就连莫家也是一片平静？”

    坐在寝室的床榻上，林穆双眉紧蹙，满脸狐疑思考之色，他身上缠着无数弹力绷带，右臂被石膏死死裹住，除了脸上还露点皮rou以外，整个人就宛如前世的古埃及木乃伊，透出十足的僵硬感。

    这些天来，林穆和林旭一直在本家里胆战心寒，可令两人诧异的是，惶惶终日至今，不但仲裁会没有反应，就连外区，也都从未传出发生命案的流言。

    仿佛，莫伟那一班人，都被上帝无形地抹去了。

    “我当真想不到，这世界上有哪些人，敢于帮我这个闯下了滔天大祸的废材擦屁股？”林穆抬着仅剩的左手，艰难地抚摸起缠好绷带的下巴，喃喃道：“不能在上京城待太久，与其坐于待毙，我宁愿立刻离开。”

    林穆自言自语地点头：“要不要向家主申请，提早开始南地林家的历练计划呢？”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在林穆的斟酌中，悄无声息地流逝。

    夜晚的图蒙萨斯大坟墓，帝皇一如既往地来到第四阶层，协助克尔苏加德的神识分裂实验。

    这位疯狂的科学家，对于实验的渴求，已经超乎帝皇对他的印象，为了此次能够成功，克尔苏加德甚至违逆了帝皇的意志，在他眼皮底下，擅自将神识分裂二度。

    尽管如此，魔法卷轴的持续时间，依旧没有丝毫延长，只是在无意义地增加损耗。

    帝皇也没有多说什么，静候他把实验完成，便是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他的着急，不比克尔苏加德少。

    翌日，林穆很早起床，连刷牙洗脸都顾不上，糟着整头长发，在夜色落下前，去往林紫山的书房。

    不知是否因为少族接替在即，林紫山总是很忙，往往一天五更未至，就已离开家门，夜半而归。

    林穆时间掐的挺准，家主前脚踏出书房，就让他撞个正着。

    “这么说来，你是要将行程提前了？”虽然时常早出晚归，可林紫山的脸上并未显出太多疲惫，犹自精神矍铄，威严之色溢于言表。

    他冷冷地望着林穆，视线在其周身绷带扫过，沉声道：“你的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林穆眼中露出窘迫，他总不能说，我上周帮你家小侄儿杀人灭口，胳膊腿都打断了，此行是来找家长索赔公伤的，不想出钱就赶快放我逃命吧。

    此言若是脱口而出，林穆估计只能在灵殿的大牢下仰望明早冉冉升起的旭日了。

    “前几天跟允儿姐到外区吃饭，路过河沟时一不留心绊倒了旭弟，结果我俩我都掉进沟里，旭弟压我身上，伤的不重。”林穆胡诌八扯一番，便是急忙转移话题：“家主，穆儿不想拖您时间，若您不答应，我现在可以离去。”

    林紫山不动声色，迎着他的目光，哪怕看到其内的坚决，脸上也没有丝毫动摇。

    就像，是在看着一件废品。

    “你若想走，我不阻拦，你大可随意。”林紫山漠然道：“马车我会为你准备，若无他事，就速速回去。”

    速速回去……

    林穆微微一愣，望着林紫山，看他脸上的神色，不似作假。

    沉默半晌，他呼出一口长气，忍痛将双手艰难抬起，朝林紫山抱拳：“多谢家主批准，穆……林穆这就告辞。”

    言罢，转身正要离开，可就在他脚步踏出的瞬间，一道似水如歌的轻声，突然地在他身后响起。

    “干爹，怎么回事了？”

    林穆心头大惊，猛地一转头，看到林紫山脸上隐现的尴尬后，心中不安浓重几分，赶紧越过他的肩头望去。

    一道清丽的倩影，落入他的双眸瞳孔中，其身姿美艳脱俗，即使在门窗虚掩下，也能透过那薄薄的一层窗纸，看出她的妩媚迷人。

    女子莲步轻移，步履有些踉跄，在她走出房门的一刹，林穆内心无数不安的揣测，此时此刻，骤然变成了现实。

    “允，允儿姐。”

    林穆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子，她的身上，只披了一缕轻纱，其下的春景忽隐忽现，如同刚刚出浴一般。

    就连那张绝好的脸上，也带上了两抹明显的潮红。

    林紫山尴尬地站在林穆身前，尽量把身后的尤物遮挡，向他低咳着：“林穆，你看够没有，还不速速离去！”

    “干爹，你挡什么，他是谁？”

    林允儿抚着门边，颤颤巍巍地走到林紫山身后，抓着他的肩膀踮脚瞄去：“怎么绑的像个沙包一样？”

    林穆愕然无言，他能从林允儿眼中出一丝好奇和古怪，甚至有着嫌恶。

    她不认识自己，这很正常，自打外区分别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林穆还在奇怪这几天林允儿为何没来看望他，原来……

    林穆莫明地有一种怒火在心中滋生，这怒火起初还只是一缕苗子，但很快地，在脑海一幕幕与林允儿相处的画面掠过后，这股愤怒，一点点地壮大起来，仿佛有一头熔岩巨兽，在心口间咆哮嘶吼。

    本来，他还以为，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着真正意义上的至亲，可如今，他不信了。

    “家主，你这癖好，我林穆，真的不敢苟同。”他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从齿缝中迸出，又瞟了一眼林允儿，看着她的风情万种，看着她的余韵犹存，以往的关怀备至，粗暴中透出的温柔，那种林穆从未感受过的慈爱，此刻，在她的哆声撒娇中，荡然无存。

    “再造恩师，呵呵，我的母亲，呵呵，两小无猜，呵呵。”林穆攥着左拳，指甲深深陷入掌rou中，怒视着林允儿：“你把我，瞒的好苦啊。”

    “也罢，反正今日之后，我和你们就是分道扬镳，再无瓜葛。”

    说着，林穆左指一挥，其上空灵戒闪烁，一本古黄色的卷轴出现在手中，猛地摔到地上。

    “此书，你当日赠予我，今天，完整奉还！”

    林穆愤然喝道，声音被狂暴的怒气震的发颤，完全丧失了往日的清越。

    林允儿犹自带着怪异看向他，仿佛对他的狂怒没有丝毫触动，反而将身子向林紫山贴的更紧了。

    “哪里来的野狗，还敢装扮我的林穆弟弟，干爹，快把它赶走啊。”

    看着对方那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林穆双目微微眯起，冰冷地盯着她。

    良久后，沉声说道：“你曾直言，我是林家独一无二的静修天才。”

    “如今，我偏偏不以静修入道！怒拳，世间最垃圾的武技是吧？呵呵，终有一日，它会以盛名，传遍天下！”

    稚嫩的话音从口中冰冷吐出，林穆毫不迟疑，身子抗着剧烈的疼痛，决然扭转，在蹒跚步履之中，向着远处踽踽独行。

    我心本善，人皆欺我。

    则索性，我化作此间一恶，诸恶之王！

    让世人，不敢再欺我。

    林穆走远后，林允儿脸色即刻阴沉下来，纤手自林紫山的肩膀上拿开，俏脸上萦绕的两抹红晕，很快就烟消云散。

    身子后退两步，与林紫山保持些许距离，冷冷地盯着他。

    “老祖为何突然撤销决定？当年林穆出生，还亲自钦点他为本家少族，而今，怎么突然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