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酒意、画意

    似曾相识的旅馆，似曾相识的酒。

    似曾相识的味道，似曾相识的梦。

    南宫只喝了一口，就止不住了饮下第二口的渴望，第三口，第四口……浅斟慢酌，到最后一饮而尽。

    然后，他就看着那个空了的酒杯发愣。

    灯光透过晶莹剔透的酒杯，折射出迷离的光芒，射进了南宫的眼里，然后落在心里。

    南宫的体质，早已是今非昔比，当日在青龙城，兰斯小姐一杯迷梦就让他醉生梦死，不省人事。但是如今，阿隆先生的一杯迷梦，他却没有醉。

    不过也差不多了。

    发愣了一会，南宫忽然一拍桌子，“嘭”的一声站了起来，然后大喊：“来人呐！”

    他满脸潮红，眼神迷离，就像一个醉汉似的。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眼中有着各种各样的笑意。有鄙夷的笑，有会心的笑，有坐等看好戏的笑。

    角落里那青年吟游诗人还在唱着歌：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哈……

    歌声中，小贝娜忽然回头瞪了一圈：“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喝醉酒啊？再看信不信我阿紫jiejie来揍你！”

    周围的客人顿时噤若寒蝉，收回了目光，低头专心对付眼前的食物。

    不过眼角余光，却还在偷偷的往南宫这边瞅。

    小贝娜扯了扯南宫的衣袖，南宫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然后直愣愣的朝着柜台走了过去，然后重重一拍！

    “嘭！”

    又一声，柜台上陈列着的酒杯都跳了起来。

    于是小贝娜不禁有点傻眼了。

    她也没想到，这南宫哥哥的酒量居然这么差，一杯就倒了。连忙追上去，在南宫耳边轻声道：“南宫哥哥，不要在这里发酒疯啊！从来没人敢在月神旅馆闹事，除了……”

    说着，她忽然止住。然后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除了阿紫jiejie……”

    “这位先生，有什么吩咐？”阿隆先生开口了。他依然是这么的有礼貌，姿态也是依然如此的优雅。

    光是这一点，就远胜某老板娘九条街了。

    在青龙城。要是有人敢这么做，酒杯还没跳起来，恐怕那人就被兰斯小姐像条死狗一样扔出去了吧。

    周围的客人又抬起了头来，行注目礼。

    阿隆先生等待着南宫的吩咐，他们却是在期待着南宫的闹事。因为只要一闹事。他们就有好戏看了。

    只有角落里的歌声仍在继续，丝毫不受打扰：千年等一回……等一会啊啊哈……

    歌声中，南宫开口了。他一开口就问了一句：“请问有没有笔墨？”

    “啥？”

    阿隆先生难得的楞了一下，周围的客人也纷纷感到奇怪，都感到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人类小子不是喝醉了，又拍桌子又拍柜台的，要发酒疯吗？这忽然问人要笔要墨的，闹哪出？

    “我说，请问有没有文房四宝？”

    南宫重复了一次。忽然打了个酒嗝，然后带着醉意解释道：“我想画画……但是我的空间手环……被我朋友拿走了……”

    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就这样被酒嗝打走了。

    这一次，阿隆先生终于听清了，于是优雅一笑，“有的，请稍等。”然后手一翻，拿出了一套标准的文房四宝来。

    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世人皆知，精灵族是世间最优雅的种族，他们热爱自然，歌颂生命。热闹一切美丽的东西，歌颂世间最优美的事物。

    在这家被青年吟游诗人的歌声渲染得有点幽静的旅馆中，如果有人借酒闹事，那未免大煞风景了。

    但是幸好。他只是想借酒意泼墨挥毫罢了。

    这是雅士啊！

    这也是雅事啊！

    雅士行雅事，这样的事，对于精灵族来说，是最欢迎不过的事，阿隆先生如此想着，便亲自为他磨墨。

    一见如此。周围等看好戏的客人又纷纷收回了目光，大失所望：“切……雷声大雨点小，不过如此而已，没戏看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事的。

    当然，也有一些善意的客人仍在看着南宫，想看看这人类小子能画出什么来。

    小贝娜松了一口气，也在期待着南宫的佳作。

    平时听阿紫jiejie他们说多了，说南宫哥哥画出来的花，比真花还香，能吸引蝴蝶蜜蜂什么的，说得玄乎其神，如今终于有机会一见了。

    于是小贝娜拭目以待，连手里没喝完的果汁也不管了。

    南宫看着眼前的，目光的焦点十分涣散，一时看着画纸，一时盯着浓墨，一时却落在了笔上，最后，落在了梦中。

    南宫半醉没醉，半醉，半醒，就好像做梦一样。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想到了很多。

    他忽然想起，离开龙城的时候，自己作了一幅画，画中画着的，是举目相送的双亲。在离开青龙学院的时候，自己也作了一幅画，画中是那一片蔚蓝色的大陆。

    如今……

    他想起自己还欠大唐一幅画。

    借着迷梦的酒意，大唐的往事如画幕一般在脑海中回放，最后，定格在那一杆折了的长枪。

    南宫提起了笔。

    一笔落纸，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屏住了，旅馆内落针可闻。只有那低沉的歌声和悠扬的琴声仍在继续，却换了一首。

    “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

    那年轻的吟游诗人低声唱着。

    南宫对周围一切浑然不觉。

    或许是因为迷梦的缘故，那一杆折了的长枪在南宫的意识中分外清晰，最后定格的那一个爽朗的汉子，占据了意识的全部。

    纵使小贝娜原谅了他，但他却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不管如何解释，白迟……

    终究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从提起笔的那一瞬间，南宫的心就回到了大唐，大唐就在他的笔下流淌，落在了纸上。

    心中所想，便是笔下所画。

    于是，纸上的大唐就变成了一张脸。

    白迟的脸。

    他的眉毛刚直，那是横亘的融天岭。

    他的鼻梁，是高耸入云的极北天山。

    左眼是昆仑，右眼是南屏。宽宽的额头，是平坦的天雪原……

    眼神之中，还能见到南宫在大唐见到的每一个人，慕容追风苏曼曼，黑池师徒狼牙军，恶人五魔，浩气五绝……尽在其列。

    每一笔，都是白迟陪伴他走过的每一步。

    每一画，都是白迟陪伴他度过的每一刻。

    笔笔思念，笔笔愧疚。

    嘀嗒一声，忽然一滴泪滴落了在柜台上，小贝娜口中低声叫着：“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