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千年、九命（上）

    “晚辈一直相信，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晚辈自问生平，尚算谨言慎行，于世虽无大功，但亦并无大过，平时也鲜少与人结怨，今日与大长老您第一次相见，却为何会引得大长老您如此……”

    南宫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继续道：“……仇恨，非要置于晚辈于死地不可？难道真因为怀璧其罪？恐怕未必吧？以大长老一千八百的悠长寿命，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晚辈这幅身躯虽然有点特殊，但恐怕也未必入得了大长老法眼，所以……晚辈想问的是，为什么？就算死，晚辈也希望死得明白，还望大长老中成全。”

    为什么？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以您的身份，也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夺得我躯体不可？

    既然您知道晚辈来自青龙，知道晚辈就是青龙传人，那么……晚辈想问，为什么您还要这么做？

    难道您就真的没有考虑过后果？

    就算让您夺取晚辈这幅躯壳那又如何？

    就算晚辈这幅躯壳，真的是如您所言的那样，是一副神之躯体，那又如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如果传扬出去，您能保证，守墓一族，包括您本人在内，真能承受得住青龙的怒火吗？

    太多太多的疑问，全都包含在“为什么”三个字里面。

    面对南宫的问题，内瑟尔斯终于沉默了起来。良久，直到南宫几乎以为时间已经停止了的时候，他才叹息一声，终于开口了：“因为……老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

    “没时间……”南宫有点无语，心想您已经活了一千八百年了，如无意外，至少还有一千八百年可火。时间在您眼中，简直就是最廉价的东西，怎会没时间？

    但知道内瑟尔斯肯定还有下文，所以南宫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是静静等待。

    “生与死，轮回不止……”内瑟尔斯默默开口。

    咦？

    这不是刻在内瑟尔斯居所外那块石碑上的话吗？原文是：thecycleoflifeanddea，youwilldie……

    这句话给南宫的印象颇深，他不知为何内瑟尔斯会突然提起，但微微一怔之后，便下意识的接了下去：“我会生。而你会死……”

    “……我会生，你会死！”内瑟尔斯也同时把话说完。黑气遮掩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他那沉思的眼神，仿似在回忆着某种过往：“你也知道这句话……但你可知道，这句话老夫是对谁说的？”

    “伊莫？”南宫猜测道。

    “没错，正是伊莫那厮！”提起伊莫，内瑟尔斯身上顿时杀气毕现。·

    但很快，他就收敛了起来。他深深的看了南宫一眼，又问：“那你又可知道。老夫为何会这么说，还将它刻在了石碑上？”

    南宫默然。

    将话语刻在石碑上，作用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要么留作纪念。要么告诫他人，要么就是用于自律。

    “反正你也快死了，有些秘密，告诉你也无妨……”

    内瑟尔斯此时似乎笃定南宫已经再无退路。话题忽然一转，便道：“你可听说过一个传说，猫有九命？”

    南宫闻言又是一愣。

    猫有九命。这个传说他还真的听说过，甚至可以说，这根本不是一个传说，而是一个来自民间的通俗说法。

    相传，猫有九条命，无论受多大的伤，它们都会很快复原，甚至在某些地方，还把黑猫当成灵物，视之为死神的使者。

    然而这也是一个传说而已，并无真凭实据，经众口相传之后，这句话就通常用来表达一个人命硬，很难死去的意思。

    却不知内瑟尔斯忽然提起，却又是有何用意？

    “民间相传的猫有九命，那当然只是无稽之谈而已了，但是老夫不一样……这事，得从一千八百年说起。”内瑟尔斯眼中的沉思，此刻变作了寂然。

    他似乎在整理思绪，又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一段一千八百年前的秘辛。

    “一千八百年前，伊莫身为大祭祀，却与王的妃子安苏娜通jian。在偷情之时被王当场捉获，结果……安苏娜王妃当场被杀，而大祭祀伊莫却趁乱逃脱……”

    “后来，大祭祀色心不死，竟然潜入哈姆纳塔，盗出安苏娜的尸体与至宝亡灵圣经，妄图将安苏娜复活。结果……哼，他当然是失败了，还被王以“虫噬之刑”处死。因为刑罚实在过于残忍，有伤天和，所以有诅咒古老相传，只要受刑之人再一次从冥界中归来，他将力量无穷，变成毁灭世界的怪物！”

    “……后来，王担心诅咒应验，于是又命人以亡灵圣经镇压伊莫的尸体，令其永世不得超生。而老夫，当时身为哈姆纳塔的守护之神，兼当时的侍卫长，当之无愧的就成为刑罚的执行人……”

    听到这里，南宫心下顿时暗叫一声：“来了！”

    内瑟尔斯所说的这个故事，他也曾经在欧巴的口中说过，不过欧巴所说的，都是艾吉岛众口相传的传说而已，并无多少新意。

    然而此刻，故事到了这里，又由内瑟尔斯口中说出，似乎出现了新的转变。

    “……伊莫是否真如诅咒中那样，自冥界归来，老夫不知。但他确实变成了拥有无穷力量、不老不死的怪物！他非但冲破了亡灵圣经的镇压，还反过来掌控了亡灵圣经秘密，以邪恶的力量召唤黑煞飓风，将整个艾吉岛都化为沙漠之地，几乎毁于一旦……”

    这一段，南宫也曾听库尼提起过，只是当时因为林轩然的光暗同辉之体被发现，故事被迫中断了而已。·

    不过现在，好像下文要来了。

    “幸好。就在伊莫凶威最为肆虐，艾吉岛即将灭亡的时候，百族联盟探索世界的足迹，终于来到了艾吉岛……”

    说到这里，内瑟尔斯眼中出现了庆幸之色。或许正因为如今彼此都是灵魂之体的缘故，南宫能清晰感受到他内心的震撼。

    很显然，即使过了一千八百年，他也没有忘记当年的那一幕。

    “百族联盟直接派出大能力者，与伊莫决一死战……那一战，足足打了三天三夜。直打得天昏地裂，日月变色，就连空间……也被割裂开来，形成了异次元裂缝！而哈姆纳塔，就是在那一战之中沦陷，被扯进了异次元裂缝之中，从此变成了死者之都……”

    “……不过幸运的是，伊莫再强，到最后也终究是败了。不得不承认。他的力量真的很强大！在死而复生之后，力量完全与亡灵圣经融合，除了与之相克的太阳金经之外，再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克制他。就连百族联盟的大能力者，那个八阶的大尊者，也只能将之打败，而不能杀死……”

    “于是。在再三思虑之后，百族联盟就决定将他封入异次元裂缝之中，与哈姆纳塔一起。永生囚禁。他们在裂缝的出口处布下结界，从此只能进不能出，并且命令王的侍卫立下血誓，必须终身守护此地，不得离开……假如第一代侍卫死去之后，他们职责就将由其子孙继承。只要伊莫一日不死，守护就一日不停。若伊莫永远不死，那就一直守护，直到永远……”

    说到这，内瑟尔斯便长叹一声：“而所谓的守墓一族，也正是由此而来……”

    “原来如此……”南宫恍然大悟，顿时对守墓一族大为改观，肃然起敬道：“能够守护此地千百年，至死不渝，这份恒心、毅力，着实令人敬佩！”

    “哼……”内瑟尔斯忽然冷笑了起来，“莫非……你以为这是守墓一族的荣耀？”

    “难道不是？”

    “愚蠢！无知！荒谬！”内瑟尔斯突然大怒，指着南宫连连咆哮。

    “你真以为，这是守墓一族的荣耀？你真以为，守墓一族很愿意守护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至死不渝？我告诉你，无知的凡人！这不是一种荣耀，而是一份诅咒！一份哪怕延续千秋万世，直到沧海变桑田也不能解除的诅咒！”

    “这……”南宫被骂得哑口无言，不清楚他为何突然大发雷霆。

    但当他想深一层的时候，冷汗，就不禁浸湿了背脊。他想起内瑟尔斯的一句话：命令王的侍卫们立下血誓，必须终身守护此地……

    答案，就在这里了。

    为什么要命令？而不是号召？

    为什么要立血誓？而不是承诺？

    为什么是必须，而不是自愿？

    百族联盟能者辈出，又为什么这么多人不选，却偏偏要选这批侍卫来守护？而且是要以父传子，子传孙、如此世世代代、永无止境的方式来守护？

    因为……

    与其说是守护，不如说是囚禁啊！

    换个角度来看，立下了誓言的守墓一族，与被囚于死者之都哈姆纳塔的大祭祀伊莫又有何区别？

    这……根本就是一个诅咒、一个恶毒无比祸及万代的诅咒啊！

    南宫细思极恐。

    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内瑟尔斯真的很可怜，也很可悲。

    要知道，以内瑟尔斯如今的能力，天下之大，除了几个知名的绝对禁地之外，他何处不可去得？但无奈，他却偏偏因为当年的血誓，而被逼困守于此，并且一守……就是一千八百年。

    一千八百年啊……

    这是什么概念？

    凡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数十载而已。哪怕是修炼者寿命较凡人悠长，也不过三五百载，寿元过千者……除非成圣！

    若果真有轮回的话，一千八百年，已经足够凡人轮回好几转了。

    更可怕的是，凡人会有生老病死，修炼者也有天人五衰，而内瑟尔斯身为半神，却是想死都死不掉……

    伊莫被永生囚禁的同时，代表着他也遭遇同样的命运。

    这种可怕。南宫想想都觉得窒息。

    “既然大长老都说，太阳金经可以克制伊莫，那您为何不寻回太阳金经，将伊莫消灭，一劳永逸？”想了想，南宫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又何苦与晚辈一介无名小卒为难呢？”

    “哼，你以为老夫不想寻回太阳金经？”

    内瑟尔斯余怒未消，重重的哼了一声：“当年伊莫灭世，太阳金经早已被他埋葬在哈姆纳塔的地底深渊之中。后来一场大战，整个哈姆纳塔都更是被扯进了异次元裂缝。永世封存了……哼哼，只要伊莫不死，太阳金经就永无面世之日。”

    “唉……”

    太阳金经不出现，伊莫就不会死。可是伊莫一日不死，太阳金经就永远不会面世……死循环！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啊！

    听到这个答案，南宫也不禁为之扼腕。而且更重要的是，太阳金经被封存于哈姆纳塔，不仅对内瑟尔斯来说是一个诅咒，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噩耗。

    难道……自己此来艾吉岛寻找哈姆纳塔，也注定是白忙一场？

    “既然如此……那么，此事跟大长老夺取晚辈躯体有何关系？”叹息一声，放下心事。南宫便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也是最初的一个问题。

    “有何关系？关系可大了！”内瑟尔斯也是精神一振，似乎已经遇见了美好的将来：“你要知道，老夫虽然身为半神。可是同时，老夫的原型也是一个喵星人……”

    “等等！大长老，您是说……喵星人？”

    “正是。”

    南宫有点傻眼了。他实在是无法将眼前这位强大绝伦、挥手间强敌灰飞烟灭的、不可一世的大长老。和自己印象中的喵星人联系在一起。

    他说的……真的是喵星人？

    好吧，真的是喵星人！因为他没必要说谎……

    难道……他说的喵星人，是什么特殊品种，而不是自己见过的那种两耳尖尖、胡须长长、吃饱了没事做就整天撒娇卖萌的喵星人？

    “哼……无知！大道有三千，得一可成神！既然人类可以成神，难道喵星人不能？众神陨落，喵神有血脉流落人间，那有又何足奇？”内瑟尔斯冷笑。

    “额……好像又有点道理。”南宫哑口无言。

    所谓的半神，这个说法其实来源于众神时代，他们的来历有很多种，并非一成不变的。

    他们有的本身就是神，只是失落了神格之后却又并不陨落，那就会降至半神；有的本身是人，甚至是凡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得到神的恩赐，从此能以**凡曲，掌握神之力量，这种人也可以成为半神。

    而时至数万年后的今日，半神的概念，却更多是代指昔日众神的后裔。

    要知道，神，也是由人修炼而成的，人有生老病死，神也有天人五衰。哪怕成神，他们也会有七情六欲，开心会笑，难过会哭……

    当然，也会繁衍后代。

    本质上来说，所谓的神，也只是强大一点的凡人而已，只不过因为他们已经感悟了天地法则，从此脱胎换骨，超脱成高等的生命，这才被“称为”神而已。

    而作为神的后裔，因为他们体内遗留着神的血脉，所以一出世就注定与众不同，就拥有特殊的神力，这样的存在，也算是半神。

    他们或许并不强大，但一定很特别。

    他们并不一定每一代都出现半神，但在他们的族谱之中，一定会有——无论是曾经出现过，还是未来可能会出现。而在后世研究之中，人们把这种现象称为……隔代遗传。

    咳……扯远了，言归正传。

    毫无疑问，眼前的内瑟尔斯很明显就是喵神的后裔了，难怪他会如此强大，原来他就是半神！难怪总有传说，说黑猫是死神的使者，原来也并不全是空xue来风的。

    不过南宫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