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我就是个送外卖的在线阅读 - 第十六章 如何塑造一个反派

第十六章 如何塑造一个反派

    吕橙呆住了,她虽然没事喜欢把两个师兄当沙包,但是唐晨无论被揍得有多狠都始终笑嘻嘻的,有时候鼻青脸肿,一笑立马就变脸疼的跟牙疼一样,尽吸气。

    朱藻倒是见过几次成年男性哭泣,但都是些不堪重负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背靠家庭要坚强独自面对一切的中年男性,一个人躲在一个地方,一边哭一边使劲擦眼泪,哭都不敢哭出声,生怕被人看到。像唐晨这样实力地位极高的成功男性,朱藻没想到居然也能看到他们在自己面前失声痛哭。

    但是从唐晨这里,朱藻看到了一种叫悔恨的东西。

    他的心被狠狠触动一下,像是一直温顺的小狗给了自己一口。

    不是难过到极点,谁都不会露出违反本性的一面。

    唐晨低着头,不断的流泪喘息。朱藻和吕橙只看到了一眼,唐晨便把头又埋了下去。吕橙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大师兄,朱藻则有些不知所措,他有些害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事后会被唐晨灭口。

    但所幸,唐晨没有哭太久,这个看上去挺年轻但已经步入中年的男人,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然后起身去了卫生间,再出来的只能看出洗脸的痕迹,看不出刚刚哭过。

    唐晨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一只手伸直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一只手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

    “那个人离开后,我并没有当回事,我回家了。过了一段时间我,我接到‘侠隐’的一个任务,说我们青松市有个地下人口贩卖集团,他们摸到这个集团的尾巴,准备通过这个尾巴把它连根拔起。因为考虑到这个集团可能拥有后台和保护伞,‘侠隐’没有通知官方。‘侠隐’和官方一直都有沟通的渠道,但是他们很少和官方主动沟通,说是双向沟通渠道,都是官方单方面联系他们。”

    “在那次行动中,我看到了那个当街殴打流浪汉的人,他是那个地下人口贩卖集团的一员。当时我们正在抓捕,他们其中很是有几个硬手,顾及到被他们拐卖的人质,我们一时间收拾不下,我开始没看到他,是他先注意到的我,他看到我后先是惊讶,然后很兴奋,他当时就抱着一包炸药就冲了过来。我当时愣住了,以为他是吸10号吸多了,毒品刺激他的脑神经意识模糊了,哪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虽然注射了基因药物,但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我一个照面就把他拿下了,后来他跟我说,当他杀死那个流浪汉的时候,他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他就想立刻死去,他没死只是因为当时帮他找到流浪汉的人让他活着,他为了报答那个人的恩情,所以在他手下卖命。而那个人已经在我们第一次袭击的时候丧生了。所以生死对他已经无所谓了。只是没想到他在临死前居然还能看到我这个他曾经复仇道路上的绊脚石,他就想着上天对他还是不薄的,至少在他复仇的时候是很慷慨的,临死还将我送到了他的面前。”

    “那一次我们解救出来被拐卖的人有几百个,加上其余窝点里的,最后居然有两三千人。我当时很兴奋,因为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行动,我没想到就救出了这么多人,我当时开心的要死。然后‘侠隐’里的人告诉我,被我抓到的那个人贩子要见我,说有话对我说,我本来不想去,和那种人渣我还有什么话说,但是我的同事说,那个人贩子说如果我过去,就还给我们提供一条其他的犯罪线索,我动心了,决定去会会这个在我手上栽了两次的家伙。”

    “见到这个家伙的时候,他的精神头很好,丝毫没有其他人被抓的哭泣求饶、狡诈诡辩和死不悔改的嚣张跋扈。他只是很平静的看着我,笑着说没想到还能看到我。我当时心里很不爽,不知道像他这种人性泯灭的人怎么面对我还笑的出来。就怒斥他恬不知耻。然后听到我骂他的时候,那个人愣了一下,就开始扬天狂笑,甚至笑的眼泪出来。随后他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原本有个男人,小时候很羡慕电视上和现实中那些拥有超能力,行侠仗义,主持正义的超人,幻想着自己长大了也能和他们一样。但是自己出生普通,家庭成分普通,学习成绩和样子都是路人,扔到人群里能完美融合的,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不同。所以对于那些天生就生活在聚光灯下的超人英雄们,他只有打心底里羡慕的份。他虽然普普通通的,可是人生也称得上是一帆风顺,该上学上学,该考试升学,他虽然不是学霸,但是也都能考上。等到他大学毕业后,他也和他高中的一个女同学结婚了。两个人虽然都是普通人,但是感情却很好,他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他觉得那几年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娇妻佳女,具在身侧。他那时候心里就想,虽然老天没有给他叱咤风云的超能力,但是给了他一个美满的家庭,他也很满足。”

    “可是当时的他不知道,命运的残忍就在于,有时候,一个普普通通的和谐美满的家庭和一个想要和她白头到老的伴侣都不给你。它之所以让你拥有现在的幸福,只是为了残忍的夺走,让你失去后回想这一切,更清楚的明白什么事痛苦。”

    “他的妻子在女儿三岁的时候,被查出来身患绝症,他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简直如同晴天霹雳般被惊呆了。然后他发了疯一样的去求医生,希望医生能救救他的妻子,但是医生只是抓着他的手,让他坚强。那一刻,他瘫倒在墙根,整个人哭的像个孩子。”

    “他准备竭尽全力,倾家荡产的去救他的妻子。可是这个普通的女人却温柔制止了他,告诉他,他们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应该明白得了这个病意味着什么,不要把钱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女儿。”

    “他很痛苦,理智告诉他妻子的决定是对的,可是,人有时候是没办法理智的。尤其是面对身边这种至亲至爱的时候,在这种人面前,你该如何才能保持理性?你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第一眼是她们,你生病陪伴你的是她们,和你躲猫猫,躲在门后面突然跳出来想吓你一跳的还是她们,你们之间朝夕相处时的对视难道满眼都是理智?‘哈,这是个女的?’”

    “他绝望了,但是绝望并不能挽救什么。他的妻子还是去世了。他痛苦的感觉整个人都被撕裂了,甚至在许多年后,他在跟我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我依旧能感受到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当时的痛苦,而他告诉我,他现在的痛苦不及当时面临时的万一。”

    “但是他不能坠落痛苦的深渊,因为他的女孩在等着他,那个女孩已经失去了她的mama,她每天都在问她的爸爸她mama去哪了。他痛苦的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只能笑着回答,mama有事去了,需要很久才能回来,然后转身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然女儿看到爸爸哭的样子听到爸爸的哭声。”

    “他就在这种撕裂的感情和责任中,一个人陪女儿长大,而看着女儿一天天的成长,他仿佛也看到了他的妻子在这个他们共同的血脉上,重新活过来。他重新拾起了对生活的爱,因为她的妻子留给了他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

    “但上天最残忍的地方在于,你所珍视的东西,你以为你带着你脱离深渊的东西,你乘坐它,像坐热气球一样升出绝望的深渊,你面带笑容的准备迎接已经看的见,触手可及的阳光了。啪,热气球炸了,你重新跌落了回去。你以为这是新的希望,新的未来?错,这是给你人生打上绝望二字的烙铁,是给你人生所有美好封入棺椁的铆钉,是埋葬你对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最后一锹坟头土。”

    “她的女儿被一群流浪汉玷污了,还被卖入了地上人口黑市。卖到了卖yin合法的地方。她那时才16岁,可是他们殴打她,让她说自己18了。他那天当街殴打的那个流浪汉就是当初一起玷污他女儿的那群人中的一个,这个人因为患有间歇性的精神疾病,什么都不懂,被那些人丢下了,但是精神病院又不收留没有家属陪护的精神病患者,治安署只好把他送到救济署,在救济署的救济院里,没人愿意照看他,他偷偷跑了出来。被那个人逮到了。”

    “而他差一点点就能问出他女儿被卖到什么地方,如果我当时没有多管闲事的话。”

    “那个人说道这里,骂我是帮凶,骂我说我错失了他救女儿的机会。因为那次错过之后,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找到他的女儿,他的女儿被卖到南洲的妓院里接客。为了让她听话,妓院的老板给她注射毒品来控制她,而那个妓院里的女孩都是这样。等到他找打她的时候,那个原本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已经骨瘦如柴,整个人目光呆滞。看到他的第一眼,甚至就开始脱衣服往床上一躺,以为那是来的客人。那是他的女儿!他是她父亲啊!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摧毁一个人!”

    “所以我怎么能不是帮凶哪?我也是帮凶啊!”

    “见到女儿这样,他就跟发了疯一样。他找了三年,现在找到这样一个结果,他怎么办?我听到这里甚至希望他始终没有找到他的女儿。因为这样至少他还有找下去的动力和活下去的希望。但是他找到了。”

    “他痛苦的跟发疯一样,但是他不能疯,因为他还要救他的女儿。她已经被折磨了三年,她不能再被折磨致死了。可是能开妓院的,都是有势力有钱的,他知道自己惹不起,他知道自己再恨再想复仇,他都要先把女儿赎出去。他去求妓院的管理,说他要给他女儿赎身。本来交易都要完成了,最后管理说了一句‘这个女的已经被玩废了,你要不要换一个,我这里才到了一批新鲜的货。’”

    “听到这里,他想起自己女儿这些年受到的折磨和虐待,想到她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再也没忍住,打了这个管理,但是他打了一拳就被管理旁边的人制服了。他被人按在地上,被管理不断的用沾满泥巴的靴子踹,最后还被管理用靴子踩进泥里,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痛苦。”

    “他赎人失败,过了几天,他又听到他女儿在一次接客的时候,被客人折磨死了。而这个客人是那个管理故意安排的。他说‘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女儿。’也亲手杀死了自己在这个时间最后一丝温情。”

    “他从那天起,他只想着复仇,他的人生就只剩复仇。”

    “他后来就遇到了给他复仇的那个人。他跟着那个人,成了一个原来绝对不对成为的人,一个小时候电影里他最想打倒的反派。”

    “所以该如何塑造一个反派?给他精明的头脑?强健的体魄?杀伤力十足的超能力?不,给他一点希望,让他品尝一点幸福,然后再当着他的面毁掉它,让他绝望。”

    说这些话时,唐晨一直头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看着房顶的灯泡,那个发光的灯泡亮的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