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帝师(求追读)
送别了太后和清嘉郡主之后,赵顼脸上虽然平静,心中还是气愤难平。 这刘湛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皇帝? 为何能把皇权之事,随口挂在嘴边?这种事情,是他一介草民能说的? 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 赵顼的老师韩维来到宫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正在生闷气的皇帝。 “陛下,可是在为王介甫和司马君实的朝争而烦忧?” 赵顼愣了愣,脑袋又开始发疼了,宫里宫外没有一个省心的人吗? “王学士和司马翰林又如何了?” “陛下还不知道?司马君实连发三封文书,张贴在东华门外,言明要王介甫答复。 第一封说萧规曹随,汉武变法,盗贼充斥天下。汉元变法,强汉就此而衰落,故祖宗法制绝不可变。王介甫变法,实乃逆天而行。 第二封说变法犹如建房,需良工美才方可动工。王介甫言均输法,则jian臣胥吏景从,朝廷以此等人建房,恐风雨之不庇也。 第三封说王介甫独负天下大名三十年,不要因变法一朝散尽,不如就此罢官,归隐田园,可保一世英名。” 在老师面前,赵顼也难得的露出了年轻人的模样,他狠狠的拍了下桌子,大骂道。 “腐儒!腐儒!国家积弊已久,正要有人为国出谋划策。王学士不畏艰难,敢于任事,不正是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怎能劝人罢官? 若王学士不在,这朝中还有谁能为朕分忧?靠他司马君实吗? 老师,你可知道,朕曾私下问对,让司马君实进宰执,按他的法子来削减国用,节省开支,他却说他要去修书,修资治通鉴,没有时间为朕效力! 好,你要修资治通鉴,朕允了,给了翰林学士的位置。可是朕找来了王学士,要厉行变法了,司马君实就从书斋里跳出来反对。自己不做事,还要拦着他人做事,此等行径,也算忠臣吗?也配称作君子吗?” 韩维默默的递过去一杯茶,等自己这个学生缓了缓情绪,才开口劝道。 “陛下,这种行径,正是君子所为。所谓面刺圣颜,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司马君实做的正是这几样。” “荒谬啊!简直荒谬!朝廷没钱了,敌国寇边了,作为朝中重臣,他自己不出力,还声讨想出力的人,还钻进书斋修书。他为生民请的什么命,写本破书就是继绝学了? 有时朕真想当面问问他,意欲何为?是想让朝廷一直没钱,连朕的先帝都无法风光大葬?连朕的皇宫有毒都没有修?连朕的太后和皇后都得住在宰执宅邸? 朕就该把他发配边地,让他手捧着那资治通鉴,看能挡住辽国的骑兵还是西夏的拐子马!” “陛下。”韩维提醒道,“司马君实的资治通鉴,或许真可留名青史。” 赵顼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他第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师,本质上也是个儒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刘湛,如果让刘湛来当老师,他会如何评价司马君实呢? 韩维还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瞬间让自己处于了失业边缘,他还在尽力的开导着年轻的皇帝。 “陛下,司马君实与王介甫之争,影响重大,陛下须得好好处置。” “老师,你是支持王介甫还是司马君实?” “臣自然是支持陛下。” “朕支持王学士。” 韩维沉默了一会,点头说道。 “既如此,臣请陛下着王介甫入门下省,任参知政事,方可彰显陛下爱护之心,也能让王介甫更容易推行变法。” “那就请老师帮朕写個条子,让中书省给个章程出来。” 韩维自去磨墨写字,赵顼看着老师挥毫的身影,不禁还是问出了口。 “司马君实的三封文书,可值一提的也就是第二封。变法犹如建房,需良工美才,此论颇正。朕想发掘这些良工美才,老师可有教我?” “近贤臣,远小人而已。” “何为贤臣,何为小人?” “修身养德,才干俱佳者,自然为贤臣;曲意逢迎,蒙蔽圣上者,自然是小人。” “如今王学生与司马翰林相争,谁为贤臣,谁为小人?” 赵顼图穷匕见,紧紧盯着韩维,等着自家老师的回答。 韩维从容答道。 “自然两位都是贤臣。只是王介甫变法之日,便是小人集聚之时。” 赵顼微微失望,接着问道。 “为何老师断定小人会来变法,而贤臣不来?” “不是贤臣不来,而是小人会来得更多。”韩维叹了口气,“臣知陛下艰难,欲急行变法。只是治大国若烹小鲜,须缓缓图之。 王介甫为人执拗,刚而不弯,为官不懂变通,言辞又颇为犀利,变法之中多言利而少言义。臣以为,他日变法必被小人所趁,将好事变为坏事矣。” “老师是说,王学士有可能会被他手底下的人蒙蔽?他失去了对信息的控制,也就进一步失去了权力?” 韩维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学生,年轻的皇帝哪里听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词?
“臣愚钝,何为信息?为何失去信息,就失去了权力?” “朕也是听人说起,信息就是权力,就连朕的皇权,也是源自对信息的掌控。” “荒谬!”韩维大怒,“陛下受命于天,为天下共主,何人敢妄言皇权?莫不是韩琦、文彦博等辈?” “若是这两位相公呢?” 韩维哑然。 韩琦对英宗有拥立之功,几乎可以算托孤重臣,连太后都对韩琦敬畏有加。文彦博年近花甲,历经多朝,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一呼百应。这两位相公要给小皇帝上上课,恐怕无人会觉得有何不对,甚至会觉得理所应当。 赵顼看韩维的样子也明白了答案,摇摇头岔开了话题。 “可是老师,要做事就要用人,要用人就要辨明忠jian。国家积弱,燕云未复,朕是一定要变法的。可是变法的结果也须是好的,老师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来日王学士手下尽是欺上瞒下之徒,朕和王学士,又如何保证变法的成效呢?” “唉。臣给陛下说个仁宗朝的旧事吧,当时有位名臣,受命去边疆平乱。叛乱已平,却有人进京向仁宗告御状,说这位名臣宴饮狎妓,克扣军饷。仁宗就派了御史台一位为人清正的御史去查证。 御史秘密来到地方,还未见到名臣,就先遇到同乡,被同乡拉去饮酒。酒宴中有营妓相伴,姿色艳丽,颇通诗书。御史当场为之赋诗一首,曰‘蜀国佳人号细腰,东台御史惜妖娆。从今唤作杨台柳,舞尽东风万万条’,当夜拥营妓入眠。 第二天御史来到名臣处查证情况,这位名臣当场拿出宴饮和妓女,说御状告的属实。御史大怒,就要往上参奏,名臣不慌不忙,让妓女当场唱了一首诗,正是御史昨晚所写的杨台柳之句。 御史大惭,只好默然回京,回报仁宗,言名臣品正貌端,实为贤臣。 辨jian之难,御史也未可奈何啊。” 赵顼听的大怒,连问这名臣究竟是谁。韩维也不回答,只在纸上写“文彦博”三字。 赵顼沉默了,他再次想起另一个谈论皇权的人,那刘湛已经多次给了他解决问题的惊喜,也明言了“信息即为皇权”,或许这次他也能有办法。 想到此处,赵顼连忙与老师告辞,回营换了身常服,又来到了审计院中。 熟悉的牢房里,刘湛没注意旁边小黄门冯平奇怪的眼神,听了自称赵令畴的青年的问题,大手一挥。 “当然有解决的办法了。有了信息,自然就有了处理信息的法子,即为控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