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涯共此时
山中闻溪声，竹间窥弦月。 林泽轻轻放下萧灵珑，小姑娘在林泽宽厚的肩膀上睡得踏实，已经两次了。楚原捡来些干柴，生起火堆，双眼盯着橙黄的火苗发呆，也不言语。 林泽轻轻碰了碰楚原的臂膀，仰着头轻声说道：“想啥呢？” 楚原沉默了一会，说道：“之前我本来有机会与人同行前往汴梁，我拉不下面子就拒绝了，现在想来我当下的处境就是当时我不想要的处境。” “什么处境。”林泽扔了两根细枝进火堆，从屁股后面捞起葫芦灌了一口酒，又递给楚原。 楚原接了过来，微微抿了一口，说道：“我当初不愿随一个我尊重的长辈前去，就是不想给他添麻烦，现在想来我遇见了你，从头到尾遇到这些事只是你的一个拖累。” 林泽一巴掌拍在楚原的脑袋上，笑道：“你这个小屁孩脑袋里想的都是些什么，有时候我都觉得你起码是三十好几的年纪了，诺，看看小萧。”林泽努努嘴，橘黄的火光映在萧灵珑稚嫩的小脸上，小姑娘嘴角带笑，咂巴了两下嘴巴，让人看着都会心一笑。 “如果你meimei跟你同行出门，路上遇到事，你是站她身前还是躲她身后？”林泽接过葫芦仰头又喝了一小口。 “我懂，可是我就是想做更多的事，帮更多的忙。”楚原拨了拨火堆，继续问道：“陆凌波跟钟尚到底是怎么回事？” “啧，等我喝两口，好酒就得配好故事。”林泽猛的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在三十来年前恰好到过先阳派，对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山顶的那口龙纹玄钟了，在山上待了几日，每日晨钟响起时，心扉里的震颤都会宏大几分，犹如龙吟心田之上，今日看见钟尚，我一直觉得他的气息似曾相识，后来他说到先阳之时，我就想到了那口钟。而我对先阳望气术也有一些了解，先阳望气术唯独看不了武运，所以钟尚在撒谎。” 林泽抿了抿嘴，歪着头看着楚原，笑着说道：“你可能会问我岂会帮一个骗子？钟尚看陆凌波的眼神你注意过吗？人心呐，对自己总是硬如冰铁，对自己爱的人又是软如清风。他后面说了那么多，都是说给后来出现的那个老头听的，其实那个老头在那几个供奉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林泽拍了拍楚原的肩膀，笑道，“两情相悦，都能为对方去死，这是真爱啊，等你以后碰到这么一个人你就懂了，这假不了。” 楚原脸色微红，大概是喝了酒又烤着火，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写了个“情”，喃喃道：“书上有句话，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是啊，眷属啊。”林泽抬头感叹，竹间弦月弯弯。 “那个鹤发童颜的修士是谁？”楚原握了握拳头，转头问道。 “他啊，他叫倜央，是个合体境修士，当年山上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谁都打不过”。嘿，年年出门回去都是鼻青脸肿的给他师父说与谁谁谁交手上千回不分胜负，后来有人问那些与他交手的修士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个修士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后来有一年倜央下山去找薛红叶干架，有人就问了薛红叶。” 林泽脸色古怪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薛红叶说，两招就将他干趴下了，后来再出招他就指着自个儿脑袋说往这打，往这打，我身为老祖的关门弟子我要是眨眨眼我就不是个东西。” 林泽赞叹，拍着大腿说道：“真他娘的绝，后来山上传开了，就是见着谁他谁也打不过，他要死皮赖脸的谁也打不过他，与人交手永远是不分胜负，平分秋色。关键是他师父又是个护犊子的狠角色，要不是实在太丢老祖老人家的脸也不会被赶到先阳当掌门来了，还好这倜央临走时老祖扔了一大堆东西给他，今儿应该有个两三成到我手里了。”林泽顺手将一粒银色小球抛给楚原。 楚原伸手去接，哪知刚一接住身子差点给带翻在地，楚原埋怨地看着林泽。 林泽捂着嘴嘎嘎地笑着，歇了一会才说道：“这是那枚剑丸，有个十来斤重是了，等你再过个几年应该就能用了。” 剑丸通体银亮，仔细打量会发现是数千片薄如蝉翼的铁片粘合成球状，林泽看着楚原要还回来便笑道：“这剑丸只须丁点儿真元驱动便会化形而开，是个修士的好宝贝。你要觉得你用不了以后你送人都行。” “那行吧。”楚原想送给刘庭芳当个好宝贝，等以后他修行了起码能自保一下。 楚原拿起靠在书箱上的青竹杖，摩挲了几下，问道：“你说，出门远行的意义是什么。” 林泽头枕双手，躺在草地上，伸手扯了根野草叼在嘴里，望着弯弯的月儿说道：“人这一辈子都在转圈，少年看见那些返乡之人谈天说地，外面的世界如何多姿多彩，就心生向往，然后在外走了几十年，忽然返乡，却是早已物是人非，华发渐生，看见那些少年英姿勃发，也只能默默感叹枉费自己大把的好时光都虚度了过去，再回首看看自己几十年的经历，便添加了许多绘声绘色的词儿，让别人觉得自己活的还是挺精彩，然后又有一些少年心生向往如此往复。” 楚原点点头，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书中讲的人世间的精彩自己又何尝不想走一遭。 “多年之后再问问自己当时给你选择还会迈出那一步吗？人之辛苦、磨难、欣喜、愉悦，事后来看都是一条路，名叫人生。远行的意义就是能让自己的人生啊，充满更多的东西，等你老了想起来都会会心一笑。” 火堆将明将灭，楚原早已睡去，林泽望着月儿，天涯共此时，心里默默念着有情人皆成眷属，有情人终成眷属。 澜涛山峭壁上，红衣女子坐在崖边望着月儿发呆，红衣男子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见过了？” 女子愣了一下，说道：“嗯，我见过了。”只是远远的看着他背着一个小姑娘在林中穿梭的狼狈身形，后面跟着个同样狼狈的少年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