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熟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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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让开……开……” 披头散发,白衣风飘,状如索命之鬼。面对一步一顿、艰难地走上前来的道人,被称为‘妖孽’的家伙开了口、发了声。 他的口舌像是锈了一百年的斧子,吐字模模糊糊且磕磕绊绊,亏得是简单的词,否则想必不会有人能听得懂。 道人听懂了‘妖孽’的话,但他并不打算让开。 御旗如剑,道人直取‘妖孽’的心口。 “啪。” 这一刺自然是不会中的,‘妖孽’只是挥了挥手道人在半途上便软倒在一边了,但与那些倒在地上在没办法动弹的士兵们不同,道人还存了一份用于挣扎的气力。 只是他是挣扎不起来了。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啊……?” 他努力支起半颗脑袋,用一双眼睛盯着‘妖孽’,口中的语气竟是充满了凄苦。 “……” ‘妖孽’没有回答道人的话,同样的,他也没有对道人做出进一步的动作。 他从道人身边走过,不急不缓地就要进入大殿中,至于大殿前的人墙? 那点防御根本不在他的眼中。 “你与先皇曾是八拜之交,曾救这个国家于水火,为什么……为什么又要亲手毁了它……?” 道人在大声叫喊,如同每一个陷入绝境的败者一般,他质问着。 “你也应该很爱这个国家才对啊!” 这是道人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妖孽’停了步、回了头、向着道人投去了阴冷的目光。 在这道目光下道人瘫倒了下去,再没了声息。 凭借目光便可取人性命,好可怕的实力! ‘妖孽’只停顿了不到一息,堵在殿门前的士兵们的生命也仅被延长了这么一息。 “噗!” 人墙崩塌,大殿中的情形暴·露无余。 百余名剑士挺剑而上,前仆后继。 “斩!” 带头的汉子面色冷厉,手中的剑上更是带着烈风。 “斩!” 众多士兵同声大喝,剑风叠着剑风,最后与那汉子剑上的烈风汇到了一处,一时间大殿门前仿佛觉醒了一头怒龙,而‘妖孽’便处于怒张的龙口之前。 “让……开……” 这般阵势似也让他动容,他抬起一只手,口中再度发出了两个音节。 “啪。” 怒龙的怒火熄灭了,剑士们尽数倒在了地上。 怒吼消失了,仿佛方才剑士们拼死一搏的全部都只是幻觉。 “嗒。” ‘妖孽’迈进了大殿,至此,大殿中的士兵已经尽数倒下,他的面前只剩下王座上脸色苍白的新皇与王座下站着的刽子手。 “哇呀呀呀呀……!” 眼见着‘妖孽’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赤着上身的刽子手口中忽然胡乱地叫嚷了起来。 他所眼见的,已经有数百人向着‘妖孽’冲了过去,但他一直都没有动作。 不是他不敢,也不是他不能,而是没到时候。 而在那‘妖孽’的脚踏进大殿、踩到了一个特殊的位置上的时候,他动了。 他从腰间摸出了六把一模一样的刀,每一把都沾满了猩红的锈迹,这是长年累月沾染鲜血所致,刀身长不过七寸,乃是施展剐刑专用的工具。 只是今天这些刀并不是用来行刑,而是别有他用。 他面不改色地将这六把刀插在了自己的身上,胸口三刀,腹部三刀,每一刀都插在人体死xue上,每一刀都直达脏腑。 “你中计了!留下罢!” 刽子手倒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这一幕与左千户在护国寺中上演的那一幕是如此的相似,王座上的新皇适时地大喝了一声,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挺声而起。 金色的光从各处门户中升起,形成了一层膜,将大殿封死。 “你……是……是……” ‘妖孽’抬起头,第一次的,他正视着王座上的新皇。 “我?自然是假的了。” ‘新皇’冷笑,他用手往面上一揭,登时便扯下了一副人皮面具。 “皇上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国师大人哟,今晚您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上了。” 扯下了面具后他的声音都变了,变得尖锐,像是个太监。 他本就是个太监。 “忘记自我介绍了,小人王福,不过此番就不劳您老人家亲自动手了。” 他这样说着,将手中的剑送入了自己的心口。 “地府见。” 这个太监说完了遗言,倒在王座下死了,似乎是一种职业cao守,他便是寻死也绝不愿弄脏了自己主子坐的位置。 他的脸上有着一抹笑意,不知是在欣慰于保全了皇帝的安危还是在嘲弄被困于大殿中的妖孽。 反正,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妖孽’所喜欢的。 “吼!!” 他怒吼,转身,狠狠地撞上了金膜,然后被弹得飞上了半空。 “吼!” 他在半空中扭转身子再次撞上了另一侧的金膜,想要离开大殿,然后他再度回到了半空。 “吼!!” 四面都走不通,他撞向了屋顶,然后被弹回了地上,留下了一个人形大坑。 在坑中他欲要遁地,然而依旧是失败。 他怒了,从大坑中跃出后发狂似的将大殿中的尸体一具接一具地扯起、撕碎,尤其是那刽子手与太监的尸体更是被他直接挫了骨扬了灰。 但四周的金膜依旧在。 他被困住了。 像是头被困住笼子里的野兽,在最初的各种尝试都失败后要么开始伤害自己,要么开始认命,要么缩在某个角落中低声饮泣、自怨自艾。 “吼啊啊啊!” 他朝着此刻无法窥见的天空与四方大吼,吼声凄厉,如泣如诉,如诅咒如赌咒。但正所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的就是他现在的这种情况。 他很快就不再吼了,就像先前他很快就停止了各种对于突围的尝试一样。 他攀上王座,瘫坐了下去,开始双目无神地看向前方。 他在等。 等着有人从大殿门口路过,不为求助,不为利用,只是单纯地想再看看活人。 他在等。 等着这一地的尸体开始腐烂、出虫,好为这大殿中带来些许生机。 他在等。 等着太阳出来,沐浴上阳光后灰飞烟灭的结局。 但他等不到路过的宫人,因为他们早早便得到了命令,今夜宫中活着的人已经全死在这大殿里、大殿外了。 他也等不到尸体腐烂,今夜的温度比较低,尸体的腐烂在低温下进展得不会如此顺利。 或许他能等到的只有日出。 又或者他连日出都等不到。 因为有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普渡慈航,别来无恙啊。” 平淡的,漠视的语气,像极了方才死在王座前的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