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夜袭
子时之后,东丘城北门吊桥缓缓放下,城门吱扭扭打开,一支军马乘着夜色悄然出城。又过了半个时辰,又有两队军马先后出城,乘着夜色而去。 此时,东丘城北十里的索安山大营中,除了偶尔巡逻步卒的脚步声外,简直如死一样的沉寂。只有投石车营地火把通明,人声鼎沸。此时,正有上千军匠在连夜赶工,打造组装巨型投石车。数十名官兵,正挎刀持枪在一旁监工,外围还有些背着弓箭的军兵,是在负责防务。 一名校尉手中提着皮鞭,在军匠群中走来走去,高声道: “大家都抓紧时间!索帅已经发过话了,月底之前这些投石车必须要投入使用!只要能如期完工,打下东丘城之后,人人都可以分到赏钱!各位,索帅一向是大手笔,财大气粗,钱根本不是问题!可谁要是敢消极怠工的话,也别怪我姓牛的手下不留情!” 那校尉刚从一个正在组装投石车底座的年轻军匠身边走过,那年轻军匠很有些不满,低声嘟囔道:“他娘的,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非得逼着人干活,能有什么效率?想快,想快也得人手够啊!” 也难怪他抱怨,目前他们组装的投石车,比寻常的投石车要大了足足五倍以上,各部件都很沉重。这种巨型投石车,是由辽东工匠土世昭设计出来的,在战场上威力巨大,令人闻风丧胆。只是打造起来也非常吃力,工序繁杂,组装也累,更不是寻常木料和精铁就可以制作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可能一个月前索山安就已经对东丘城发动进攻了。索山安之所以稳坐中军不急着攻城,就是在等着这些组装投石车的材料和工匠、工具能早日抵达营地。 磨刀不误砍柴工,索山安知道在器械足备的情况下攻城能减少很多伤亡,他尤其舍不得让百战老兵去死,毕竟每个百战老兵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更重要的是这种投石车还可以发射火弹,会给守城一方带来极大的心理创伤。守城一方的士卒一旦心态被打崩了,剩下的也就是一边倒的屠杀了。索山安尤其瞧不起包良逸这种靠着两次平叛就熬到东丘将军这个位置上的武将,他就是想强攻东丘城,打包良逸的脸,让包良逸知道什么叫百战之师。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军匠听到年轻人的话,赶紧咳了两声,低声对年轻军匠说道:“大生子,你就少抱怨两句吧!这要是让牛校尉给听到了,非得用鞭子抽你不可!年轻人,多干活,少说话!反正大家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既然干活就有银子拿,你管他呢!” 年轻的大生子很不服气,愤愤道:“二伯,你就是一辈子让人欺负的命!连说句话都不敢!我挣钱是为了养家糊口不假,可那也是我付出辛苦应得的血汗钱!又不是我坐在家里享清福,他白白送我的银子!在这里做苦力,天天还得让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你心里就没有怨气?” 被称作二伯的军匠叹了口气,“有怨气又有什么用呢?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握着,没准抱怨两句就人头落地了!既然说话有危险,我还不如闷着头干活!人活一世,怎么样还不是活着?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生子哼了一声,又道:“再说城里那些百姓,又招谁惹谁了?咱们在这里做出投石车,到时候弹子都飞到城中,没准就砸到城中百姓的头上!都是大越国的百姓,谁和谁有仇?还不是都是为了那些当官的能够升官发财往上爬!县里说书的娄先生说什么来着?啊,对,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二伯吓的赶紧上前捂住大生子的嘴,一脸惊恐道:“大生子,你真是我祖宗!你可少说两句吧!要是让牛校尉听到你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咱们这个伍的人,都得让人给拉出去砍喽!年轻人,别有其他想法,好好闷头干活挣钱才是正道!他们打谁那是他们的事儿,只要死的不是咱们就好!” 黑暗中传来梆子响,是更夫报更的声音,已经交寅时了。 一处黑暗的营帐中,有人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随后传来低低的声音道:“老刘,这都交寅时了,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你说今天晚上城里真能有人来攻打投石车营地?我真就不信了,他们在城里面像狗熊一样躲了一两个月,有什么胆子出城来打我们!” 另一个声音道:“唉,这事也不好说,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城里还有几千兵马!我听说安化城的什么诸良昨天半夜率兵出城,偷袭傅将军的大营,结果被傅将军暴打了一顿,差点儿没给他生擒了!你说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兵少还敢主动出击!唉,既然索帅有安排,咱们不过是些大头兵,只管听令就是了!” 黑暗中,一支军队悄悄摸了过来,人衔枚,马裹蹄,慢慢摸到了投石车大营旁边。 投石车营地前,一个负责警戒的小卒打了个哈欠,刚伸了个懒腰,忽然脚下一软,就被人拖过去捂住了嘴。可怜的小卒还没反应过来,一道寒光闪过,人头就已经落地。 黑暗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贼兵!有贼兵!”话音未落,四外已是喊杀声四起。 监工的军卒和众军匠一片大乱,掉头就往帐篷方向跑,可惜四周乱箭射来,军卒和军匠们倒下一片。最先在箭雨中倒下的那批人中,就有刚才抱怨的大生子。提着鞭子的牛校尉见势不妙刚想逃走,一箭飞来正中咽喉,牛校尉瞪着两只眼睛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两腿一蹬,绝气身亡了。 数百名东丘城士卒提着油桶冲入投石车营地,把猛火油泼在投石车和场中堆积如山的木料上,就立刻撤了出去。四周的黑暗中,火箭齐发,投石车和木料等物立刻被点燃,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光冲天而起,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就算人离得远远的,都能明显感觉到火焰的热浪,谁敢上前救火? 杂在军卒中的包良逸欣慰道:“这下我看你索山安要怎么办!”原来竟然是包良逸亲率部卒,夜袭索山安部的投石车营地。 就在此时,四周的营帐中,伏兵四起,喊杀声大作,索山安手下士卒齐声高呼道:“冲啊!活捉包良逸,拿下东丘城!” 陶星锦望向包良逸,大惊道:“将军,我们中计了!” 包良逸拔刀在手,冷笑出声道:“大家不要慌!本将军早已经知道这是索山安的计策了!这投石车营地不过是个诱饵,就等着我们来吞!可他索山安既然敢舍出投石车营地为诱饵,那我包良逸就赌一把更大的,索性以自己为诱饵!孟朝信,马上给我立起包字大旗!” 亲兵队长孟朝信答应一声,立刻扯开手中大旗,将旗杆竖起。包字大旗当空飘舞,在风中猎猎作响。火光中,索山安手下校尉佟开泰一眼看到敌方大旗上的红色“包”字。 佟开泰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道:“是包良逸在这里!来人哪!快,快,快,快去报告索帅!包良逸在投石车营地这里!弟兄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咱们要活捉包良逸,立下不世之功!” 立刻有传令兵答应一声,骑马飞奔而去,直奔中军帅帐报信。 这边,双方死战,叫杀连天。包良逸骑上白马,一身银色盔甲,手中一杆银枪,指挥若定。陶星锦奋力带着手下士兵和敌军搏杀,在敌阵中左冲右突,势不可挡。 白天时,陶星锦孤身前往敌营,代表包良逸找索山安谈判,那时他单枪匹马势单力孤,耳朵被割实属无奈。此时手下有兵有将,他自然想要一雪前耻。 一番苦战过后,陶星锦身上重铠已经被射了十余箭,却仍然挥舞大斧,率领军卒奋勇冲杀。东丘城士卒们勇不可挡,佟开泰手下将士渐渐不支,形势危急。佟开泰急得大声吼叫。 中军帐中,索山安正醉眼朦胧和手下校尉饮酒,帐下亲兵如风般闯了进来,高声道:“报!大帅,佟校尉派人来报,包良逸亲率手下士卒攻打投石车营地!包良逸手下约有两千余精兵,战力十分强悍,佟校尉请大帅速速派兵支援!”
索山安本以为天就要亮了,包良逸今晚不会再来了,正有些失望,却猛然听到包良逸率人攻打投石车营地的消息。索山安霍地站起,酒早醒了一半,又惊又喜道:“什么?包良逸亲自率兵来攻打投石车营地?太好了!来人,抬刀,备马!调亲兵营!本帅要亲自捉拿包良逸!” 没有比这更能让索山安兴奋的消息了,索山安抓起放在一旁的兜鍪,狂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包良逸啊包良逸,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往天你龟缩在城中坚守不出,老子拿你什么办法都没有,可今天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老子一定会成全你!” 一夜没睡,正在打哈欠的谋士希玉成听到包良逸的消息后,也精神了起来,他用手正了正头上的高帽子,把怀中的妖艳女子推到一旁,高声道:“索帅,既然包良逸自投罗网,那咱们一定要多派兵去,一定要以优势兵力对包良逸形成包围,然后活捉他!只要能抓住包良逸,东丘城自然拱手而降!” 索山安狞笑道:“杀鸡焉用牛刀!佟开泰已经率三千兵马埋伏在投石车营地旁,再加上我手下这五百精锐的亲兵营,管叫包良逸插翅难逃!玉成,你先替我坐镇中军,等我把姓包的捉回来,拷打一顿录了口供,再凌迟处死!马彪,涂大力,何琼,还有你佟麟文,你,你,你们几个随我来!” 希玉成还想说什么,索山安早已大手一挥,大步流星走出帅帐,众武将蜂拥跟了出去,都想要立大功。希玉成叹息一声,侧过头问一名仍在饮酒,显然是被索山安留下来守家的黄脸校尉道:“郑校尉,这,这,今晚索帅已经喝光了三坛酒,还要亲身陷阵,这妥吗?” 黄脸校尉郑宝成大笑起来,放下手中的酒碗,一脸不以为然道: “包良逸是什么东西,也配和索帅交手?索帅喝了多少酒,就有多少力气!那年索帅在辽东大战氐金部族时,喝了足足四坛酒,却仍然冲锋在前,一刀下去就把氐金人的大头领龙祖俅鸣连人带马给砍成了两半。氐金族人望风而降,索帅的大名从此威震辽东!” 希玉成摇头道:“郑校尉,今晚这些对手可是东丘的精兵猛将,尤其主将是有儒将之称的包良逸,可不是什么氐金那些蛮人能比的!尤其包良逸亲临战场,那一定会是一场恶战、血战!” 郑宝成冷笑道:“血战?除了从定边率部亲来,或许可以和索帅一战,咱们大越国还有谁是索帅的对手?小小的包良逸,平定了两次贼兵叛乱就了不起了?他算个屁!我郑宝成要不是因为受到前两次屠城之事牵连的话,连我郑宝成的品秩都要比他包良逸高了!” 希玉成摇了摇头,没有再和郑宝成争论。不过希玉成并不敢小看这个对手,能让大司马调集四员大将,五万兵马来征讨的包良逸,怎么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希玉成传令道:“立刻派出流星探马往投石车营地打探消息,有什么异常随时来报我!还有,让洛校尉带本部兵马随时待命!” 帐下有传令兵大声答应,飞奔而去。希玉成想了想,又道:“再派探马下去,密切关注各营方向的动静,有消息速来报我!” 郑宝成端着酒碗,打了个酒嗝道:“嗝,老希啊,我看你太谨小慎微了!一个包良逸,有何惧哉?” 希玉成把身边妖艳的女人又重新搂进怀里,闭上眼睛上下其手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希玉成心里却道:“你他娘一个只知道抡刀砍人的草包,你能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