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终南山麓的离别
谷雨时分,刚刚,山峦间下了一场绵绵的细雨。 长安的花都快落尽了,而这终南山上似乎节气要滞后一些。细雨初晴,空气清新,山道两边的花儿开得正盛。 布鲁诺坐在李白的肩头,前蹼里捏了一刁杜鹃花枝,凑在鼻子面前闻了闻。 李白并肩和张生走在山道上:“张生,你说了这星系以外还有别的星系,离去速度越来越快,它们都朝同一个方向飞逝而去吗?” “你看长江滚滚东流,它的尽头是什么?”张生问李白。 “是大海。”李白答道。 “春季百花争艳,待到繁华落尽,是什么?”张生又问。 李白略一沉吟:“谷雨之后是立夏,春天结束是夏天。” “小白,看剑。”只听一声娇叱,小青从旁边坡崖上一掠而下,直取李白面门。 李白正思索张生的话语不及反应,情急中伸出手来,拇指和中指朝外一弹。 小青手中剑来势迅疾,却刚好被李白中指弹中剑身,吃这一指,宝剑从小青掌中脱飞而出,在半空中急打出十几个圆圈,“夺”的一声插入地下,原来是半截枯枝。 “呱呱!”布鲁诺正坐在李白肩头,眯了眼闻那支杜鹃,突觉身躯一震,坐立不稳,从肩头跌落下来,在山道上咕噜噜滚了几阶才停住。 “哎呀,搞什么,”布鲁诺跌了个四脚朝天,翻身过来揉了揉屁股,“一天到晚袭来打去,让我安生一会儿都不行呀。” 小青掩任大嘴笑出声来:“活该,他神游太空都挡得了我的剑,你就没点觉悟吗。” “他呀,”张生笑道,“他是被那支花儿迷住了心窍。” “对了!”李白从思索中回过神来,俯身捧起石阶上的布鲁诺,“星系流的尽头会不会就是世界的源头。” 布鲁诺却跳出李白掌心,一跃投入张生怀中:“呆子,早就跟你说了,宇宙无限,没有什么尽头。” “也不一定,”李白说,“你又没去看过,怎么知道。” “我同意小白,”小青倚到李白身边,傍着他往上走,“也许星流的尽头就是一片大海。” “哼,”布鲁诺吐出长舌头,朝小青做了个鬼脸,“你现在什么都同意他,就算他一只袜子都会觉得是香的。” “你这只井底之蛙,还以为自己真什么都知道了呀。”小青哂道。 “是呀,我们其实都是井底之蛙,”李白望向张生,“张兄,你说世界外还有世界,那这个世界是不是存在一个出口?” “好问题。”张生说。 在山道上一块巨岩凸显出来,三人一蛙沿石阶往上行去,再望那块巨岩,居然是一整块天然花岗石,足有几十丈高,上面寸草不生,孤零零横在山坡。本来这谷雨时节天气转暖,三人在山中走了半晌己觉燥热,这里吹的山风却格外清冽,张生等人不由得停下脚步稍息。 对面山道上远远走来一个人影,是个樵夫,担着两捆新柴,担头上挂了一个葫芦,哼着一首小曲,迤逦走到近前。 “请问这位小哥,”李白上去一揖手,“这是什么所在?” 樵夫放下担子,敞开衣领站在山道上:“这里呀,叫太乙山。” 张生见到樵夫,心中一动,上前问道:“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我叫刘寄奴。”樵夫朝张生一笑,“认出我来了?眼力不错,张生,你的时间快到了。” “我就估摸快到了,果然是你。”张生说,“好,容我与好友们一别。” “回头你顺着我来的路走,就能找到出口,”刘寄奴卸下担头葫芦交给李白,“拿着,这是徐院长托我带来的。” 樵夫说完,担上柴禾,仍旧哼了刚才的小曲,循道下山而去。 “张兄,你认得他?”李白摇了摇葫芦,拨开塞子,一股酒香扑鼻。 “也算认得,”张生一把拿过葫芦来,“三位,今天我要和你们道别了。”一仰头将壶中美酒灌入喉中。 “好酒,好香。”布鲁诺从张生怀中探出头来,张生把酒葫芦给布鲁诺喂了一口,又递给李白。 “张兄,你要去哪里?”李白接过来饮了一大口,“果然好酒。” “哈哈,我是要回家了。”张生拿过酒壶,今天他似乎特意想多喝几口。
“我们陪你一道回去,”李白说,“我们四人品古论今谈天说地,此时兴致正酣,怎么就分开了。” “我去的地方,你们还去不得,”张生饮了几口,把葫芦递给小青。 “张生,你要去凶险的地方?”小青接过葫芦,张开大嘴吸了一口,摸了摸嘴角,“小白的剑术已有小成,哪里我们都可以陪你去的。” “青儿,心意领了,”张生笑道,“能和你们相处一个月,共游八百里秦川,已足慰平生。” “铮——”李白从腰际拔出剑来,又还剑入鞘。 “九霄有路去无迹,落花春暮争纷纷。海内贤豪青云客,就中与君心莫逆。”李白吟得四句,将剑递给张生,“张兄,这把剑,你带去吧。” 张生一摆手:“李白,剑,我没有用了,有你这四句诗就好。” 布鲁诺问道:“张生,还回来找我们吗?” “这世间广阔,你们只管悠游,不用记挂我了。”张生朝布鲁诺摇了摇头,举葫痛饮几口。 “张兄,”李白将双拳抱到胸前,“一路珍重。” “哈哈哈,”张生大笑起来,仰首再饮,咕咚咚几口,葫里却已是空了,张生唱道:“古来万事东流水,且放白鹿青崖间。”只见他拂袖把个空葫壳儿摔在地上,踉踉跄跄朝山道上行去。 李白立在原地,长叹一声,眼见得张生背影渐行渐远,小青猛一跺脚,双足点地,朝张生追去。 突然间,大家觉得身体颤动,站立的地面摇晃起来,但听天地间轰隆隆一声巨响,地转天摇,立足不稳,一个个跌倒在地。 小青面前裂开了一个大坑,木石凹陷深达数丈,山坑里汩汩涌出水来。小青也是吓了一跳,怎生毫无征兆,凭空里地动山摇,生了一个大坑出来。 惊魂初定,再往张生瞧去,他那边山峦上,一块巨岩已裂成两半,两块半石交错夹峙,中间竟搭筑出一个十丈宽五丈高的空洞来。 张生脚步蹒跚,东倒西歪,但似并未觉察到这巨震,一步步走到这空洞下面,也不回头,顾自穿山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