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离开幻境
房间中，付羲姿态随意地靠在一张铺着绸缎的坐榻上，用胳膊肘支在扶手上撑住脸，眼眸半闭，就像一尊熟睡的雕像。 他的两边是蒂露和雨宫伊澄，两人刚刚被叫到这里，他有话要说。 烛火摇晃中，付羲忽然睁开眼睛。 “玛德琳娜很快就要来了。” “什么？” 蒂露和雨宫伊澄皆是一愣，没想到他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性情大变之后，那位摄政公主就再也没来过尤比乌斯将军府。 付羲从坐榻上直起身，揉揉眉心，显然神国对世界线的收束已经颇有成效，他们正在以常规流程难以想象的速度逼近结局、 外界风雨那么久，对几人而言才从天神祭典后过去一周。 “刺杀。” 他从坐榻上缓缓起身，环视两人解释。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他一直在看将军府中关于所罗门帝国历史的各种典籍，发现一个规律。 每一任所罗门帝国皇帝，若不是那种十几二十岁夭折的短命鬼，均会在某个时间节点后，变成天神最虔诚的信徒。 有趣的是，皇帝们从不向民间推广天神信仰，甚至禁止国民信仰天神。 更有趣的是，史书中记载，被他亲手杀死的老皇帝，年轻时同样是个励精图治、野心勃勃的好皇帝。 甚至还有专情、谦卑、善良怜悯等其他美德在史书中记载。 “以你们的聪慧，应该不难猜出，老皇帝与玛德琳娜性情大变背后，有猫腻吧？” “嗯。” 蒂露率先点了点头，玛德琳娜的转变太过突然，很难因为自然原因变成这样。 雨宫伊澄则是双手抱胸：“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很简单，出现这种情况一般只有两种情况。”付羲伸出手指： “一种是在所罗门帝国中，皇帝并不是最高权力拥有者，在皇帝之上还有另一个隐藏的势力或人物，能cao纵威胁cao纵皇帝，造成绝对影响，只是平日隐藏很好；还有一种则是，皇室中隐藏着某个秘密，这個秘密只有皇帝掌权一段时间之后才能知道，秘密很大足以颠覆皇帝整个人的世界观，所以才会性情大变。你们觉得会是哪一种？” “第一种。”这是雨宫伊澄。 “第二种。”这是蒂露。 两人说完后对视一眼，纷纷觉得对方是傻子，居然会认为是第一种/第二种。 对视之后，雨宫伊澄轻哼一声，又转向付羲： “喂！你认为是哪一种？” 付羲笑了笑双手张开：“我又没说是单选题。” 他认为两种可能同时存在，所罗门皇室背后必然隐藏一个能够控制影响皇帝的人和组织，而这个人和组织的存在本身就具有颠覆性。 结合目前的情况，很有可能，就是天神本身。 玛德琳娜性情大变之前就多次忧心忡忡暗示付羲带着蒂露逃离所罗门帝国，很显然那个时候她就意识到问题存在。 有付羲介入，原本历史中可能死在天神祭典上的皇女阿比盖尔活了下来。 阿比盖尔是天神选中的人，连最宠爱她的亲生父亲都无法抵抗压力，被迫让她成为天神祭典的祭品。 此时她还活着，天神想必还会向真正的帝国领袖、摄政公主索要这个祭品。 所以，玛德琳娜才想让付羲带着‘阿比盖尔’逃走。 当然，付羲装傻拒绝之后，迟早有一天玛德琳娜会在天神的压力中败下阵来，做出回应。 就如同亚瑟·柏菲尔笔记中记录的那样，将会发生一场针对帝国掌权者的暗杀。 烛光灯火摇曳，阴影在三人脸上跳跃，屋外漆黑一片仿佛诸天星辰都遮蔽黯淡。 雨宫伊澄逐渐理解事件发展的内在逻辑，她低声问道： “他们什么时候会动手？” “也许几分钟后，也许几个小时后。”付羲答道。 如今所罗门城已经危在旦夕，或许等不到天亮，帝国就将易主。 今夜是玛德琳娜最后一次动手的机会。 “我们只要挡住这次暗杀，就能从神国出去？这就是你的判断？” 雨宫伊澄点点头：“亚瑟·柏菲尔笔记中记载的暗杀并不是天神祭典上针对老皇帝的那一起，而是针对皇位易主后的下一任。” “你能理解那么多已经很不错，没必要勉强自己。” 付羲随口安慰，雨宫伊澄自始至终没有跟上他的节奏。 目光转向蒂露，后者朝他点点头。 此时雨宫伊澄又问：“我们现在该干什么？布置防线、陷阱？还是干脆先溜？” “都不用做。” 说话的是蒂露，她神色复杂：“我们只要等在这里就好。” “什么意思？” 雨宫伊澄一愣。 不用再向她解释，因为就在此时，激烈的喊杀声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 “你们知道我们的处境！” 玛德琳娜凄厉的呼喊在几人耳边萦绕：“要么胜利！要么灭亡！” “为了圣所罗门之意志！” 士兵们回应着玛德琳娜。兵甲碰撞、死亡与竭嘶底里的勇气混杂在一起，不停向前冲锋。 可冲锋的目标并不是付羲几人所在的房间。 付羲走到窗边，推开关闭的窗户，把外面的景象放进来。 一如天神祭典时的场面，玛德琳娜祭袍之下是银色的贴身软铠，她握着剑，指挥士兵们围攻着一个狼狈的黑衣人。 “迦勒底遗留的贱种，胆敢背叛天神的旨意，我早就该把你和你会背叛的畸形同胞们全部杀死！” 黑衣人咬牙怒呵。 他的身体被一次次贯穿，伤口又一次次的复原。 雨宫伊澄呆呆看着这一幕，问道：“玛德琳娜不是来杀皇帝的吗？” 付羲和蒂露都没有回答她。 雨宫伊澄的推断在几天之前还是成立的。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在所罗门皇室背后，还有一个天神。 那“帝国掌权者”自然就指代帝国皇帝。 现如今，这个“掌权者”的意味却变得多样起来。 既可以指阿比盖尔这位名义上的女帝、也可以指背后控制帝国的天神。 玛德琳娜不是那个在疯狂中被付羲杀死的老皇帝，她更爱自己的继妹阿比盖尔。 她能在多年前天神祭典时孤注一掷刺杀想要献祭阿比盖尔的老皇帝，此时也能同样孤注一掷与天神鱼死网破。 付羲和蒂露都深深知道这一点。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故事么？” 他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我是不死的！我是天神的使者！” 黑衣人突破一层又一层士兵的防守，带着震怒逼近玛德琳娜： “我会给予最严酷的惩罚！让所罗门和迦勒底陷入地底的无边黑暗，所有反抗者都会变成下贱肮脏的野兽，而你迦勒底遗留的贱种……” 黑衣人捏碎最后一个士兵的头骨，居高临下望着大公主。 “我会用最残忍的方式，让你永世沉沦！” 他说完这句话后，付羲出手了。 黑衣人已经进入将军宅邸的范畴，付羲运用尤比乌斯全部的魔熵，从背后朝他扑去。 …… 剑刃划过，时间仿佛凝固。 吵闹的叫嚣戛然而止，黑衣人的身体陡然僵硬，脸上的面具也掉落下来。 那是一张没有面容的脸，与天神别无二致。 刹那间，神国中的一切都凝固褪色，只剩下高天之上那双平静又威严的竖瞳。 这就是神国历史片段的分叉点。 无法被杀死的、天神的使者，倒在付羲脚下，彻底扭转历史发展的脉络。 或许在真实历史中，所罗门帝国就是在天神的诅咒中陷落，玛德琳娜被天神变成野兽般的神，永恒沉沦在痛苦与愤怒之中。 她的执念就在此处。 或许阿比盖尔死在天神祭典中，她过了很多年才后知后觉，举起利刃向真正的罪魁祸首复仇。 可是复仇最终还是失败了。 所罗门帝国受天神庇护的辉煌结束，她即使化作‘兽与复仇之神’守护，也没能扭转帝国灭亡的命运。 付羲与那双竖瞳对视。 兀地 阵阵浓雾滚滚而来，再滚滚而散，付羲从黑峡行政楼顶层广场的地步上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