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5）

    “这家伙还挺沉，”重伤的男人迷迷糊糊地被搬起来，完全不做反抗。被他满身横流的血污弄脏了纯白制服，方霄汉抽着脸颊咂舌道：“啧，筱雨，你站得起来吗？我们得去换衣服了……”

    他侧身望去，再看一遍她自残所受的伤，不得不说，还是吃惊的。

    两只手，一条腿，都被人用尖锐石子自行刻划出了深浅不一的伤痕。她身上许多创口至今还在渗血，滴滴答答地濡湿地面。他原以为这个女人只是对身边的窝囊废狠毒……没想到，她对自己也完全不心慈手软。

    仔细打量中途，方霄汉无意间瞥见那毒蛇一般盯着自己的眼神，下意识的有些心悸。

    他面带笑容，轻唤一声：“筱雨？”

    这女人，该不会是想斩草除根吧？

    风筱雨低下头，撑着树干站了起来。“滚。”这里离后门很近，得想法子脱身。一声委屈的嘟囔传来，“这怎么可能呢？”

    她冷着脸道：“我的事，你别插手。”

    方霄汉无奈之下，只好把肩上的汪元琅重新扔向一旁。沙包坠地般的钝响过后，他盘腿坐下，好言劝慰着说：“筱雨，你再怎么强也是女孩子，伤得这么重不好好包扎，以后可是会留疤的。”

    “与你何干？”

    “咳——咳——”方霄汉略清了清喉，吊着嗓子说：“时值学院盛典，两名倒霉的学员在校园边陲地带遭遇猛兽袭击，实为一桩憾事。”

    风筱雨瞪大眼睛，毫无疑问是听见了陆常青的声音。

    方霄汉得意洋洋地笑，“怎么样，我编得不错吧？”

    没想到他还有这等变声的本领，风筱雨心里头吃惊，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她抬眼看他，“哪来的猛兽？”

    方霄汉笑眯眯道：“你想要，我就给你弄来。”

    她低头沉思，认真考虑起他的提案。若真是那样，教官们无暇他顾，只会把这场风波当成一般插曲处理。不安的目光飘向地上的黑影，汪元琅性命垂危，但少君命令，此人不能杀。

    “他怎么办？”

    方霄汉拍掌笑道：“汪元琅声名狼藉，谁都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风筱雨强忍着痛，精神高度集中，不敢再掉以轻心了。“你什么意思？”这轻佻的笑容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靠近自己，他意欲何为？

    方霄汉扁了扁嘴，“筱雨，我说的都是真的，不骗你。我家有一只大黑熊，可厉害了，骗你我是王八。”

    风筱雨寒声道：“今天的事，要是你敢泄漏半个字……”威胁的话语未尽，忽又从他口中传来苍狼之君的冷酷嗓音，男人原本玩世不恭的嘴脸此刻专注冷肃，活脱脱一副掠夺者的神采。

    舒飞的嗓音隔着翩翩落叶传来——

    “筱雨，继续调查佧特的身份，有消息立即回报。”

    她动了动唇，心中惊慌一闪而逝。假的！虚张声势，他什么都没听到！少君身旁有那么多高手，他根本不可能靠近！但……

    风筱雨抽出枪来毫不犹豫地对准方霄汉，“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荒谬的错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发生，这个男人，他早就识破自己卧底的身份了，该死！

    是她掉以轻心了。

    “你到底是谁？”风筱雨警戒地问。

    男人耸耸肩，仿佛她手上拿的只是一把玩具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结果下一刻，冰凉的枪口直接抵到了他脑门上。

    方霄汉哂然一笑。看来他的表演惟妙惟肖过了度，蛇蝎美人生气了。“哇，好凶！筱雨，你怎么了？我是霄汉啊！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方——霄——汉——”

    风筱雨盯着他的表情，若有所思，心中想到了什么，但又强烈地压抑住那种可能性。

    不会的。

    但她还是试探性地开口：“哪个方家？”

    方霄汉下颔轻轻一点，略带玩味地说：“「那个」方家。”直视着她的漆黑眼眸深藏笑意，像流沙掩住的无底洞。那一刻，男人浑身的气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魄力倾泻而出，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风筱雨僵在了原地，手不自觉地松了枪托。

    她喉咙一紧，听见自己用干涩的声音确认：“地下王者，方家。”——这不是一个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信心一般只能套用在经过确认的事实上，不管那是rou眼可见的，还是由经验诉说的真相。

    她现在没有证据，但如果是这个男人，她信。

    “嗯。”方霄汉地百无聊赖地点头。

    风筱雨惨然一笑，感觉浑身绷紧的肌rou都在缓缓松弛。像他这样的人……她早该想到的。要是存心伪装，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他的真实来历。

    世界就像一个千辛万苦组装完毕的魔方，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孩子打乱。

    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