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章：箕谷之役

    却说八月十二日，正当韩简带兵行进至少水河谷，因雨水冲刷了吕氏车队的行迹而不知该何去何从之际，突然有一名“野人”从背后的山林中奔蹿而下，闯入了军阵之中。经过一番打斗，公孙成业从“野人”惊恐的眼神中认出，此人正是他出发前从贾邑派出打探消息的孟盛，这才消解了一场误会。

    然而令他感到痛心的是，孟盛在打探消息时不慎暴露，被人一箭从左颊射入口中，已然不能言语。而又让稍微感到有些庆幸的是，经过随军巫医的查看，孟盛的伤口处理及时，因此还是有望恢复的。公孙成业喜极而泣，便抱着孟盛问道：“是谁给你处理的伤口？”

    孟盛挥舞着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可谁也没看明白，情急之下他只好拉起公孙成业的手，同时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坳，示意让他随自己前去。众人皆疑惑不解，便只好挑了十几名精壮的甲士，随着孟盛到了山坳处，才发现那里竟然还藏着十几个人。公孙成业认得他们身上的衣着，一时喜不自禁：“你们都是吕氏的族众？”

    “正是！”吕氏的族众大都受了重伤，不能剧烈活动，故而只能坐在地上示意。倒是也有几名手脚尚且利索的，急忙上前拜道：“小君子！总算是把是把你们盼来了！”

    公孙成业见状急忙叫他们坐下，随后询问了在场所有人的名字和年龄，并逐一查看了伤势。这其中，还有三名戎狄打扮的，是众人合力擒获的狄俘。谈话间，有族兵禁不住悲苦，把连日来的遭遇全都吐露了出来，让公孙成业听了不禁心如刀割一般。而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孟盛前来打探消息时，在山林中射中其面颊并一路追杀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杨国的士兵。

    吕氏族兵的这些话与之前所掌握的信息结合起来，让公孙成业对杨国在此事中所发挥的作用更加笃信无疑。故而在返回营地之后，他旋即带领自己所率的百余名甲兵，要护送吕氏族兵返回曲沃。韩简再三追问，他也顾不得多说，只留下了一名在场的甲兵转述，随后便扬长而去了。

    韩简得知了这些消息，也急命侧室韩昶带着十余名甲士赶到杨国向父亲通报，而他自己则按吕氏族兵指出的方向一路向北追寻而去，到第二天晌午时分，终于发现了一队白狄部族的踪迹。当此之时，韩简并不知晓对方人数多寡，但他已顾不得许多，即命甲士分两路包抄过去，不过一个时辰便将狄众蚕食殆尽。

    从残余的几名狄兵口中得知，其部众大多朝东北方向转去。韩简遂又命部众转向东北又追寻了三天三夜，一路上陆陆续续斩杀了十余队散兵，直到赶到箕谷时，才终于见到了狄众的大部。站在山头上望去，狄众密密麻麻大约有七八百人。他们就像是捕猎的狼群一般，分成三个小队散布在漳水谷地中一个七八十户人家的村落周围，并悄无声息地朝着村落围拢了过去。

    这个村落位居一山一水之间，漳水自西北向东南流淌，将其东侧包裹起来，在村落东北方向有一座简陋的船坞，停靠着几艘竹排似的小船。一座低缓的山脉又从东北向西南方向横亘而过，将其西侧围拢起来，只有通往山上的几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可供通行。

    “他们竟然想就地打劫……”简单推演戎狄的战法，居中的一路应该是担任主攻，负责攻入村中劫杀；而东、西两个小队则是计划埋伏于村落两侧的险地中，以切断村内向外逃跑的道路。想到这里，韩简不由得讶异起来：“既没有追逐吕氏而去，也没有想着回归河西……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许是看到这里山林茂盛、水草丰美，便想留着不走了吧！”一直陪侍身侧的梁戊慨然答道：“戎人逐水草而居，任意变更居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可他们原先的族众呢？果然是贪利之徒，心中竟全无情义可言！”韩简摇头笑道。正当此时，有斥候打探消息回来，韩简转头问道：“可见到有我晋人的踪迹？”

    “并没有！方圆几里内也未见到有车辙的痕迹。”斥候气喘吁吁地答道：“目下他们所围拢的，是臣属于赤狄甲氏的一个山戎部族！”

    “都有些什么兵器？”韩简问道。

    “石镰、石斧、木殳……诸如此类的。”斥候回答说：“但几个头领的腰间都有佩剑，周围的护卫手中也有长戟和戈矛。”

    “刀剑多吗？”韩简紧接着又追问了一句。

    “未及细看，但算来不过二三十件……”

    “看来是他们没错了！”杨成兴奋地笑了笑，但转眼间又疑惑起来：“只是他们为什么又转移了注意力呢？”

    “这小人就不清楚了！”

    “不管了！”韩简颇有些兴奋地说道：“现在若是冲杀过去，他们定然猝不及防。”

    “可我们……”听闻韩简有意突袭狄众，杨成不由得大吃一惊，忙解劝道：“我们只有二百人……”

    韩简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命令甲士将所有轮毂都用茅草包裹起来，所有驷马也用木条钳住口齿。待一切就绪，随即命令三十乘戎车分成两组，每组都排成一排，并配组甲九伍、被练七十。所有人都伏低了身子，驾御战车缓缓潜行到狄众的身后。待行至距离狄众不到一里的一道土圩处，狄众头顶的发束已清晰可见，韩简又示意让战车停下，只等狄众号令声起，便利用其杂音掩护尾随追杀。

    狄人全是蹑足步行，故而行进的速度并不快。韩简布置的这段时间里，担任主攻任务的南侧小队才刚刚抵达村落外围。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小队逐渐渗入刺杀，被一个机警的妇人觉察，一时间村内喧闹声四起，激烈的厮杀才算正式开始了。

    事不宜迟，听到村内的喧闹声，韩简当即下令，命三十乘战车齐齐开动，百余名甲士跟随在后，冲着埋伏东西两侧的狄众奔杀过去。那两队狄兵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村落的动静，不意却听到有声震如雷的车马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笨重的戎车就已经冲进了队伍之中，霎时间哭喊呻吟之声就在青葱的原野上蔓延开来，原本还算整齐的队列也被冲得七零八落。

    战车的冲击刚刚结束，残存的狄人正惊魂未定之时，身后又突然涌出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他们逢人便刺、近身便砍，几名甲士互相配合默契，零落的狄人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只能绝望地朝着山野和村落的方向没命奔逃。经过不到半个时辰的激战，两队甲士共碾压斩杀狄众百余人，俘获生者四十余人，其余三百余众皆四散奔逃。

    村落里激战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期间，间或有山戎部族逃奔出来，见此此般情形皆惶惑不已，只得抱头蹲伏在一处，如此聚集了百余人。有白狄部众追逐而出，被弓箭射杀一片，只得仓皇撤回并伺机从南北两路逃窜，村落里这才宁静了下来。

    战斗结束后，韩简派人到村落中安抚山戎族众，并将俘获的白狄族兵束手关押，着人连夜审讯了，韩简才隐然从两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狄人口中，弄明白他们全部的底细。与此同时，他们还供述道，在太岳山口，吕氏车队被廧咎如部接去了，狄人曾派人尾随，见其一路向北行去，故而并不知晓其最终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