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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漢(十三)月華淒冷

    雲隱月蟾,風結流霜,時節已快到過年,但在王文漢眼裡,卻沒有一絲逢年過節的喜慶氣氛,反而有點肅殺靜默,他靜靜與妻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新聞,滿腦子仍在想著到底該如何向妻子開口……

    那日他逃也似的從加工廠裡跑到自家車上,雖然腦筋遲鈍,但林嘉信的試探實在太過明顯,固化劑奇臭猶留鼻腔,更確定了他心中懷疑──加工廠以工業固化劑代替凝露粉,藉以降低成本,卻造成食物中毒。

    只是時過數日,林嘉信也無動作,不知是否就此結束,但每聞到固化劑的臭味,王文漢便渾身不舒服。更使其心神不寧的便是聽說小善已經連請了好幾天假。他好幾次想就此辭職,撒手離去,但每看到妻兒開心的微笑都使他裹足不前,猶疑難決。

    這日王文漢下班後,坐在自家沙發上,撫頭煩惱,他生性單純,不善掩飾,是以人人都看得出來他心有憂慮。

    潘玉蓮看丈夫這幾天,一回到家都是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而後便坐在沙發上隨手轉著電台,也根本無心觀賞,滿面憂愁,雙眼無神的發呆。以為是梵林密卷遭竊之事,便手拿秘笈書卷,走來溫言道:「如果不放心,暫且先回萬朝國看看吧。」

    王文漢心感妻子體貼,即便憂愁盈心,還是對妻子微微一笑,強自振作,卻看妻子一副擔心神色,又自不忍,猶豫是否將事情全盤托出。

    潘玉蓮見老公心有憂煩,自己卻無從幫起,數日來心中壓抑的那股無能為力終於爆發,但見妻子把書卷一摔,尖聲道:「你到底有甚麼問題啊!有事為甚麼不說,連自己家人都不信,你……你……」語到末處,怒然杏眼裡滾滾淚珠幾乎奪眶而出,緊握的纖手微微顫抖,滿是激怒過後的懊悔。

    突如其來的怒喝,嚇得王文漢呆立當場,作聲不得,但一看到妻子將落未落的眼淚,登時心軟,低著頭慚愧道:「我……我只是……怕你擔心。」

    「你這樣……我才會擔心。」潘玉蓮逐漸平復情緒,坐在丈夫身旁,溫言問道:「出了什麼事了?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王文漢見再瞞不下去,便將自己如何發現忠強有古怪、加工廠裡將凝露粉搬上三樓的加班工作、以及前幾天晚上主管林嘉信的詭異行動,加上自己的猜測,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

    潘玉蓮蘭心慧芷,一聽便知背後有問題,嗔怒道:「這麼嚴重的事情你怎麼到現在才說!」事到如今,王文漢只能像個做錯事的學生一樣,把頭低下,乖乖認錯。

    「這樣看起來,你說的忠強可能和工廠偷用固化劑的事件有所關連,他能叛出梵林寺,最有可能就是梵林寺也出事了……」

    王文漢聞言一驚,本以為梵林寺乃天下武學之宗,發生門派問題的機率微乎其微,但這時回想:忠強挾武學秘笈出走,林嘉信也身負梵林上乘身法,種種跡象推知,妻子的推測也不無道理,難道梵林寺發生什麼變局了?

    但聽潘玉蓮說道:「我們必須有所動作,老公,明天把工作辭掉,在還沒有被發現之前,先尋得援助。這裡離鹿角山最近……」

    王文漢順口提議道:「我們可以去找玄真道,他們雖隱居避世,潛心修道,但聽周遭村民說過他們助人的事蹟,一定可以幫我們度過難關的。」潘玉蓮聽了點了點頭,有了妻子首肯,王文漢頓感信心倍增,一掃數日壓抑陰霾,眼前似乎出現一道光明,宛如重獲新生的開端。

    這時王文漢突來一陣危機意識,此念方過,自家窗戶便匡的一聲破裂,一道勁風徑往妻子潘玉蓮的腦門射去。

    王文漢大吃一驚,趕忙右掌運勁揮出,神罡掌氣雄厚沉穩亦無相無形,登時將勁風打散,但那破窗之物仍有餘力,王文漢在武招對敵上應變甚快,左手一探,將其抓在手中,原來是一枚尖石。看那勁風狠絕,若是擊中,必是尖石穿腦的下場。

    但看窗外人影閃動,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穩穩站在房後疏林,一副挑釁十足的討戰模樣,王文漢見他根本無意逃跑,怒氣上衝,飛身出窗,對那蒙面人就是一拳。

    那人不慌不忙,出指相迎,掌氣指勁交會,砰然有響,雙方各退一步,對方武藝如何,心裡各自有數。

    王文漢出拳根本無試探之意,只為制敵機先,當下倫拳再攻,靈漢之拳猛烈似虎,神罡掌勁沉穩如山,拳風掌氣如暴雨狂飆般,只掃得房後疏林隆隆作響,梢葉簌簌而動。

    那人指出如風,有攻有守,趨避進退甚是得宜,顯然對王文漢的武功了然於胸,只是王文漢攻猛勢急,被他一陣搶攻,逼得退了數步。

    王文漢雖處盛怒,但仍感異樣,看對手身形正是梵林身法,料想必是忠強見事跡敗露,前來殺人滅口,王文漢心知對手並非易與,出招拚盡全力,一副不惜拳斃敵手的模樣。

    過了五招來回,但見王文漢一招「擂鼓鳴鐘」雙拳直擊,正打那人胸口,那人看出此招氣力強勁,不宜應接,當下雙指使了個化字訣,指尖靈巧輕捷的搭在拳鋒上向旁帶去,登時將兩拳帶得偏了準頭。

    這時王文漢見他胸前門戶大開,不等招式用老,收拳撮掌,神罡掌一招「力劈山嶽」結結實實的打在那人腹部上,將其貫飛出去。

    那人悶哼一聲,仰頭摔跌,眼看不是對手,踉蹌爬起,腳步一蹬,沒入林中。王文漢擔心夜長夢多,趕緊隨後追趕。

    跑出十來步,此時月華淒淒、冷風涼涼,晦暗月光照在前方林中空地上,那名黑衣蒙面人赫然倒在那裡,王文漢登時出了一身冷汗,難不成自己失手將他打死了?

    他深吸一口氣,緩步靠近,戰戰兢兢的碰了碰那人,卻感觸手寒冷,心情頓如墮萬丈深淵,沒想到自己未脫險境,此刻更多了條殺人罪。想像之後的無數個年頭,都必須隔著玻璃窗看妻兒,嚇得他慌了手腳。

    「你……你不能死……忠強……!」他一邊無助呼喊,一邊除下那人身上衣物,但見那人胸腹之間黑淤塌陷一大塊,顯然遭到重擊,力道之大可想而知,任何人看到這傷勢都知道此人活不成了。但當他除下那人臉上面罩時,已經連驚訝的聲音都發不出了,只聽耳邊嗡的一聲,整個人像沒了靈魂一般呆愣當地。

    小善!

    王文漢難以置信的睜著雙眼,襲擊者怎會是小善?記憶裡的小善是個不懂武功、勤勉刻苦的年輕人,但事實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信,想起那天在車上小善開的玩笑,忍不住期待他像上次一樣,再次跳起嚇他,顫聲道:「小善……你……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呼喚數聲,無論靠得多近,小善冰冷的身軀始終不為所動,睜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正自手足無措,遠處突然一聲:「喂!你在幹甚麼!」

    王文漢嚇得跳了起來,只見一名巡夜警員一手握著腰間手槍,一邊邁步走近。一看地上小善屍體,大吃一驚,高聲叫道:「來人啊!死人啦!你……你不要動!我現在要拘捕你……」

    王文漢嚇得兩腿發軟,畏顫顫的道:「不是……不是我……是他……」話沒說完,發現不對,小善胸腹上的致命傷確實是自己所打,單純遲鈍的他一時支支吾吾,言不成句。

    這時數名員警聞聲而至,強行將他壓制在地,依涉嫌殺人的罪刑將他銬起。王文漢失魂落魄,無力也無意反抗,只是虎目含淚、滿心紊亂的呆看躺在地上的小善,想不透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在他被押上警車時,眼角餘光好似看到一個優雅美艷卻熟悉的身影,只是他還來不及出聲叫喚,警車便已隆隆駛離,徒留一片慘然冷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