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虚假的罪孽
姜罗一直以来都觉得模拟器并非是冰冷无情的系统。 它会在结束时给出总结意见，模拟里时不时描述人与宝可梦的情感。 而每当姜罗沉浸在模拟场景内时，他人言语动作内复杂的情绪，比文字更能直观体现出一个真理。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 所以姜罗才会认真去对待每一次的模拟。 他虽在模拟前不认识伽罗，但顾生学长的性格却是有所了解，眼下，老人真正的养孙在注视下拳头紧握。 顾生的情绪起伏不定，他回望伽罗，深深吸了口气。 “……对不起。” 顾生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藏匿已久的话语。 “爷爷，我实在没有办法接受送归仪式。” “这些年来，您送归的人从小看着我长大，我目睹着他们逝去，又不断见您和火暴兽将他们的灵魂喰食……” “这样的罪孽，就此断绝才好吧！” 顾生不敢大声与伽罗交谈，但他的情绪是如此激动，以至于说出的话语再压抑，听起来也近乎是低吼。 是的。 姜罗忽然明了，并非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清楚，火暴兽以火焰灼净灵魂的过程乃是超度。 他们眼里，火焰灼烧后灵魂消失，这一过程，无疑更像是进食。 ——所以伽罗和顾生的言语里，他们以‘喰食’描述火暴兽净化灵魂的过程。 “那又怎么样。” 老人打断了姜罗思考。 “你眼中的罪孽，正是千百年来庇佑神阖镇不受冤魂侵扰的本因。” 伽罗的言语中夹杂有一丝失望。 “你以为神阖镇里面的那些老人，当真不清楚残魂是如何消失，但他们还是选择了由我为他们送归。” “你不想要继承送归仪式，再过百年，这样的仪式自然而然也会消失，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意接手吗？” “我……” 顾生咬咬牙，无言以对。 姜罗明白，这样交流下去的结果，一定是以顾生拒绝作为结局。 毕竟现实里就是如此展开。 “让我来说上几句吧。” 少年抬起手。 “顾生，你好歹也是正规研习过现代学科的学院学生，你认为火暴兽喰食了灵魂，但你见过幽灵系宝可梦在进食生命后还能保持纯净的气质吗？” “例如水晶灯火灵、噬沙堡爷、黑夜魔灵之类，真正以生灵性命魂魄作为食物的幽灵宝可梦，根本不可能将食物视作同伴。” 顾生和伽罗听着姜罗的话，同时愣神。 “说到底，宝可梦的性情就是比人类更加直白纯粹，你们和火暴兽相处了那么久，莫非真看不出它对你们间的情感只有温柔吗？” 洗翠火暴兽是一种温和的宝可梦。 纸面资料或许不能完全作为参考，但它就在眼前，作为真实存在的个体。 少年向二足站立的妖兽伸出手，后者讶然，可见到少年的微笑时，它也眯起眼眸，抬起手爪接住了姜罗的手。 “呜呼呼~” 它的叫声像是在笑。 火暴兽的毛发能抵御高温，但在触及时，温顺柔滑的手感更胜高级丝绸，略高于人体的温度很舒服。 “你们有真正去了解过火暴兽吗？” 姜罗一语惊人。 “你们知道灵魂的真相，以及灵魂真正应当去往的归所吗？” “你们是否知道，火暴兽以火焰净化灵魂的过程，正是想要灼净灵魂中残余的情绪执念，这样灵魂才能安然回归灵界？” 接连不断的质问，让两人愈发沉默。 顾生眼里，模拟中的姜罗是小弟，而老人将他视作第二位养孙。 在这个平行世界里，姜罗一直都很乖巧，几乎不会忤逆家中长辈的决定。 现在的他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两人因此又回想起了前不久姜罗说出的话。 “姜罗，伱……” 顾生感到喉咙干涩，说出的话结结巴巴。 “我只是一名过客。” 少年的表情和前面咄咄逼人的问题截然相反，依然保持着笑容。 “等到这次交谈过后，你们熟悉的那位姜罗会回到你们身旁。” “但问题在于，知晓了我向你提出的疑问以后，你又会选择怎么做，顾生学长。” “你明明更想要走进现代学科，却盲目摒弃古老习俗，如果真为此感到介怀的话，先探究清楚其中的真相不好吗？” 姜罗看的很清楚。 现实里考察团队来到神阖镇，这本是顾生回溯过往的契机，但因为顾生对送归仪式产生了抵触心理，他将其视为罪孽，当伽罗逝世后，对此避之不及的顾生再也没有接触送归仪式的分毫。 姜罗想这或许就是模拟器催促自己尽快进行本次模拟的原因。 等到顾生回到学院，他八成会完全封闭这段过往，也就失去了解真相的机会。 ——姜罗可不想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你好好想想吧，顾生。” 丢下陷入思考的顾生，姜罗转头望向伽罗。 老人仍面色平静的看向少年。 “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姜罗没错吧。” 伽罗低声询问。 “我听不懂你们年轻人的话，什么平行世界，什么真相，我只是一名执行送归仪式四十多年，身旁只有两名养孙的老头子而已。” “但我知道，你应该还有些话想要问我。” 见惯了人生百态的老人，比养孙更快适应了事态。 他看得很清楚，姜罗并非是民间逸闻里那种诡异的‘鬼上身’，他只是呈现出和过往不同的姿态，试图用言语点醒顾生。 顾生理解了姜罗的话语，因此才会思考。 而现在少年看向自己，又想说些什么话。 老人想，自己即将在两年后逝去，大限之日倒无关紧要，浑身上下唯一有所价值的或许也就那些别人不感兴趣的知识了。 “……是的，我有些事情想要向您请教。” 姜罗面对这名老人，将姿态放得很低。 “我想要知道，您是从何了解到火暴兽的特殊进化姿态，又是如何令它得以进化。” “原来如此，你想要它吗？” 老人错误理解了姜罗的意图，但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不上完全错误。 “那我就告诉你吧。” 伽罗注视着和火暴兽相互牵手的少年，缓缓开口。 “——答案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