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宅里的老人与猫
桓城的城墙很高，站在城下抬头望去，高耸的墙壁占据了半个天空。 如果从高空看，城墙就像一个不规则的井口，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井外面的世界。 随着一阵吱嘎声，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此时外面已经聚集了好些人，只等城卫军放行，他们就会涌进城去，把辛苦得来的收获换成银钞。 可城门虽然开了，前方却迟迟不动。 “堂堂林家嫡子，怎么混成这么一副惨样？” 说话的伍长是林家人，不过无论是他脸上的表情，和话里的意思，都没有半分对自家少爷的尊重。 见少年沉默，路旁的城卫军们，发出了吐口水的动静和几声冷笑。 少年正是林萧。 “这皮不错！”伍长摸向少年夹在臂弯里的兽皮，手指却在碰触的瞬间颤了一下。 这是……妖兽的兽皮，他哪儿弄来的？ 路旁的城卫军围了上来，有机灵的瞧见头儿眼神不对，立刻就嚷了起来：“兽皮缴了！” 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伸手来抢。 林萧脸色一沉，手指正暗中摸向柴刀，就听一个粗犷的嗓音在耳边乍响。 “挡着路不走，磨蹭什么呢？” 话音刚落，一个不修边幅的壮汉挤了过来，“哟！林小少爷！”他把手臂往少年肩头一搭，“去你二哥家吃一口？新钓的草鱼。” “得了吧胡老二，你就是馋这小子的手艺！” 哄笑声响起，又是一群壮汉涌了过来，和城卫军们推搡在了一起。 “妈的！瞎了你的狗眼！挡着你爹的路了。呸——” “呸！你他妈才瞎了！” 一群大老爷儿们互相吐着口水，场面一时间难以描述。 外城多贫户，尤其是北区，那边的人无田可耕，只能去荒野上讨生活。 因此北区人极其彪悍，尤其是为首的胡勒，他虽自称二哥，可无论是城卫军，还是豪门大宅里的贵人，都没人能压其一头。 胡勒为人豪爽不羁，从不仗着武力鱼rou邻里，做那强取豪夺的勾当，也不肯与豪强们蝇营狗苟，求一个进身之阶。只要他在，就没人能从外城的苦哈哈手里，夺走一粒黍米。 见来人是他，少年脸上露出笑容，“早啊，胡叔！” 胡勒摸了摸稀疏的胡茬，郁闷的叹了口气，“叫二哥！我看着有那么老么？”说着话，一把推开了挡在前方的伍长。 那伍长脸色难看，却还是一声不吭的让开了道路，只是在林萧经过他身边时，张了张嘴。 虽然无声，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穿过城门，宽敞的大路径直通向内城，把脚下的外城区分割成了南北两片。 虽然是贫民区，不过这里依旧很热闹，城外归来的武者扛着猎物，呼着热气快步行走，理也不理周围小贩的吆喝；卖饼的矮子挑着担子，在挤满人的摊位间寻找空隙；早餐铺子的老板娘扭捏着腰臀，嘴里喊着卖完了，明儿再来…… “林萧。”胡勒拍了拍少年肩膀，“林府那边已经放出玉符了，你要是还打算入春围，就早点过去领了。” 林萧说了声好，然后目送着这群北区的汉子们大呼小叫着远去。 “我没看错吧？是林萧少爷！” “嘿！林小少爷，这是在城外过的夜？” 和那些城卫军不同，城里的普通人对林萧的态度还不错，尤其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半大孩子。 “哪里跑？林萧，接我一记大雪球！”那男孩用胳膊夹着扫帚，十几颗雪球像连珠炮似的飞射而出。 少年见势不妙，夹起兽皮狼狈逃走。 不多时，林萧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见四周没人，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幽绿色的妖丹，在衣服上擦了几下，又举起来放在眼前，对着太阳眯起眼睛。 “筑体境的妖兽，也没啥大不了嘛！” “你呢？凝血境的废材？” 林萧循声看去，只见巷子尽头的院门开着，门内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穿黑衣，拿烟杆。 老头干瘦干瘦的，浑身上下加起来都凑不出几两rou来，黑色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显得有些晃荡。 “老马……头儿啊！”林萧一把收起妖丹。 老马头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喷出一口烟雾，转身往院子里走去。 迈过门槛，老旧的木门缓缓闭合，门外的喧嚣和枝头的鸟鸣声渐渐消失，院子里自然是另一方世界。 就像林萧第一次在这座院子里醒来，破旧的几间屋子、空旷的院子、半高的土墙，以及院子里的老人和猫，一如当年，院子里的一切仿佛被岁月封印，从未改变过。 林萧插上门栓，将妖兽皮靠墙放好，转过身伸了个懒腰，“总算是回家咯！” 话音刚落，一道虚幻的光影忽然从他胸前射出，顷刻间凝实，化作了一只胖乎乎的橘猫。 橘猫刚一落地，便撒欢似的奔向了前方的老马头。 “你还知道回来？”声音嘶哑，也不知说的是林萧，还是那只胖的过分的橘猫。 “我先去做饭。” 见老马头脸色不善，林萧赶紧找了个由头溜走。 这里是林家未发迹时的祖宅。 老宅厨房不小，灶台边放着案板水缸等必需之物，剩下大半个房间空置，从地面新旧程度来看，有些地方曾经摆过橱柜，有些则放过长案条桌之类的物件，但如今这些早已不在。 墙角油灯要熄不熄的散着黄光，也不知道大白天的，老马头非点个灯干嘛。 林萧刷锅淘米，又往灶台下边塞了些干柴，然后看着手里的火折子喃喃自语，“没有电，连火柴都没有……” 不多时，灶台上摆好了三碗小米粥，一碟子萝卜咸菜。 至于为啥盛了三碗。 橘猫从外面窜了进来，跳上灶台，抬爪扫掉其中一只碗上的筷子。 橘猫喝不喝粥？喝，它真喝！ 昏黄的油灯之下，两人一猫挤在灶台边上，配着咕噜噜喝粥的声音，烟火气十足。 “我说老马头。”林萧把腌萝卜条嚼的嘎嘣脆响，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想好了，我要入春围。” “滚蛋！” 老马头把碗往灶台上一搁，用袖子抹了下嘴，然后拿出烟杆，又从灶台下边捡出一块黑黢黢的木炭。 呼—— 林萧凑过去吹了一下，木炭重新亮起火光。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橘猫一爪踩翻了粥碗，溅湿了老马头的衣襟。